9月21日上午，“论坛一：当代演出设计与国际舞美教育”在中央戏剧学院昌平校区剧场中心举办，由美国加州大学荣休教授于海勃担任主持人，廉冰心、党爽英担任翻译，多位国际知名舞台美术家、教育家与研究者依次发言，围绕舞台美术的跨学科融合、技术演进与教育理念等多维度展开了多元而深入的对话，以国际视野探究戏剧行业动态与舞美教学创新。

于海勃

场景设计师/视觉艺术家，美国加州大学河滨分校影视与戏剧系荣休教授。

作为本场论坛的主持人，于海勃首先简要讲解了活动流程，并一一介绍了参与本次讲座的嘉宾。

他谈到，当代舞台美术在不断地重新定义着观众体验表演的方式，当下的舞台美术师必须是合作者和思考者。因此，教育必须超越技术技巧——它必须培养好奇心、实验精神和跨学科思维能力。

西蒙·贝茨（Simon Betts）

曾任伦敦艺术大学、温布尔登艺术学院院长，2024至2025年间担任中央戏剧学院舞台设计系客座教授。

西蒙出生于一个与戏剧紧密相关的家庭，自幼浸润于表演艺术之中，最初选择了纯艺术工作者的道路。但在担任温布尔登艺术学院（Wimbledon College of Art）院长期间，西蒙意识到纯艺术学院与戏剧电影设计学院之间存在隔阂：纯艺术视戏剧为娱乐，戏剧则认为纯艺术过于理论化。于是他开始推动两院交流合作，促使双方逐渐发现共同的语言与激情。

随着温布尔登艺术学院向专注表演艺术的学院转型，西蒙着手构建一个新的教学体系，他首次提出“全戏剧”（Total Performance）教育理念，强调跨学科协作不仅应体现在理论中，更应融入课程设计与实践。该理念包括引入AR、机器人等新技术，并与表演相结合。同时，他们仍然重视传统纸笔绘画，将其视为一种用于推敲研究的通用艺术语言，甚至为表演专业学生开设绘画课程。学院还注重社会价值观的融入，强调多样性、社会正义与环境保护。

西蒙相信，提供一个鼓励创新、实验、批判性对话和建立自信的学术框架，能让学生自发地探索表演的新形式，并以新的方式讲述自己的故事。

王如骏

美国耶鲁大学戏剧学院设计系教授

王如骏在对谈中指出，戏剧的本质是“讲故事”，从古代说书人至今日剧场，核心始终是呈现人与生活。而“产学结合”实质上关乎行业实践与学术准备的融合，亦即“理论联系实际”的当代诠释。他强调，不同岗位——不论是台前表演还是幕后绘景、道具——都需极致投入，哪怕是一张观众看不见的道具钞票，也要真实，因为演员相信，戏才真。

结合自身在西游记剧组客串群演的经历，王如骏坦言，台前幕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唯有亲身经历才知不易。正是这种对行业各环节的尊重与理解，支撑起戏剧作为一种集体艺术的完整性。

他勉励在场青年学子：“每个人都是世界上唯一的生命，只要你脚踏实地、落在实处，你的工作自有意义。不必追求刻意不同，真实地表达自己、做好所选的事，便是价值所在。”

帕梅拉·霍华德（Pamela Howard）

英国戏剧导演、舞台美术家、教育家，英国皇家威尔⼠⾳乐戏剧学院国际戏剧主席

帕梅拉首先回顾了自己的成长经历，她出生于难民家庭，很早就意识到绘画作为一种跨越语言的沟通方式的重要性。18岁时，她开始在不同国家、用多种语言不断追问“什么是舞台美术”，直至80岁仍持续与世界各地的设计师探讨这一问题。

帕梅拉认为，舞台美术是一个整体，不应与技术、教育割裂，尽管技术日益发展，绘画与手工艺依然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甚至称铅笔和画笔是舞美创作者“最重要的弹药”。而每次阅读剧本，如莎士比亚的作品，都是一次自我教育的过程，是理解故事、语言和人类经验的重要方式。舞美的设计不仅要考虑技术实现，更要服务于“如何更好地讲故事”这一根本使命。此外，帕梅拉还介绍了她的新书《剧作的艺术：制作戏剧的艺术》，并透露正在撰写以视觉表达为核心的新作。

最后，她引述已故舞台设计师拉尔夫·科尔泰（Ralph Koltai）的话作为结尾：“我不只设计舞台布景，我寻找视觉的隐喻”，点出了舞台美术的深层意义与持续挑战。

博特·戴博德（Bert Dertmann）

国际舞台美术组织（OISTAT）原主席、资深⽂化企业家

博特在对谈中表示，国际舞美组织自1968年成立以来，一直致力于推动艺术与技术的融合。该组织汇聚了各类设计师、技术人员和建筑师，共同探索舞台艺术的多元表达。如今，随着技术迅速发展，舞台已不限于传统剧场，艺术实现的场所和方式愈加丰富。然而，技术的本质是工具而非目的，其意义在于帮助艺术家将创意转化为现实。

他强调，在跨学科合作日益重要的今天，沟通显得尤为关键。不同专业、不同语言之间的协作存在挑战，而教育机构应培养学生掌握多种“语言”——不仅是口语，更包括技术与艺术之间的互通能力。一个好的教育体系应让学生理解自己最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并为其提供实现目标所需的各类技术手段，而非偏重某一项技能。

最终，博特提出舞台创作是团队平等协作的成果，灯光、音响、布景等各方面专家应彼此尊重、相互理解，共同服务于艺术表达。技术始终是为人所用的工具，真正的核心仍在于艺术本身和所要传达的故事。

罗曼·福尔（Romain Fohr）

法国新索邦大学副教授，法国新索邦大学戏剧研究中心讲师

罗曼首先分享了自己如何在于家庭期望（父亲希望他学习法律）产生矛盾的情况下，坚持戏剧道路，并最终完成表演艺术博士学位的经历。他强调理论与实践紧密结合的重要性，尤其在舞台美术设计教育中，指出设计师也应当体验表演，从而更全面地理解空间与观演关系。

在新索邦大学的教学中，他注重培养学生的具体梦想与实现路径，推行“六个月理论+六个月实践”的模式，前半年聚焦文本分析、戏剧史、演出观察与跨领域沟通，后半年将学生送入剧院、剧团或相关企业实习。

罗曼强调教育的本质是“引领求知”，教师应帮助学生建立自信、发展自主性与内在诗性。学院每年邀请约60位艺术家驻校合作，并拥有具备先进技术设备的教学剧场，注重安全与舞台监督等实务训练。他认为，艺术教育的目标是让学生具备长远视野与国际竞争力，同时扎根于具体、可实现的创作实践之中。

9月21日下午，“论坛二：舞台美术人才的成长之路”在中央戏剧学院昌平校区剧场中心举办，邀请到中国舞台美术学会顾问委员会委员、中央戏剧学院教授刘杏林担任学术主持，廉冰心、党爽英担任翻译，十余位对谈嘉宾围绕着“院校教育的重要性”、“教与学的关系”、“如何培养舞美人才”等话题展开深度对话，他们从个人经历出发，为大家分享了舞台美术人才的教育经验和成长路径。

刘杏林

中央戏剧学院教授、香港演艺学院荣誉院士

舞台美术人才的成长无一定之规。从哪里起步？走向何方？在成长过程中，不同的大师或专业人士各有自己独特的经验，而每一种经验都可能给大家带来重要的启示。

舞美人才成长过程中重要的一步，当然是大学或者院校的教育，这一环节无论对于所有艺术家、设计师来说，还是对于我们在座的学生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学校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个超然于外界的、专注于学习和研究的环境，这是非常难得和珍贵的。从所有人成长的角度看，学校的教育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渠道。

但舞美和戏剧是一个实践的专业，院校教育不可能代替历尽甘苦换来的经验积累；艺术创造是一个无边的世界，有限的学时不可能给一个舞美人才需要的所有认知。毕业并不是人才培养的终结。更多的可能是在毕业之后再去补充、去完善的。许多世界级舞台美术设计师的成才之路，都不同程度地证实了这点，有的甚至是通过专业院校之外的途径来完成艺术能力培养和艺术家自身的塑造。

从根本上说，院校只是专业学习的短暂阶段或基础，此前和之后，你的所有人生经历都在作用于你的专业能力，当你在某一个时间节点进行艺术创作或者设计的时候，你接触过的所有的东西都会投射在你的作品里。这是更漫长的专业人才成长之路，而非进入职业入口的权宜之计，除非你自甘后者。所以舞美人才对专业的洞悉和不竭创造力源头，在于持之以恒的知识汲取，实践积累与探求中思索，把这个事情当成毕生的事业，那么我们就会在这条路上不断有所进取。

严文龙

中国国家话剧院舞美设计，导演、剧场设计

结合自身的求学与从业经历，谈到院校教育对于人生的重要性以及产生的深远影响。学校不仅让我们得到教育，获得知识，培养兴趣，更是帮助我们寻找并明确人生的方向。

分享了“三个有幸”。第一是有幸进入中戏。最初自己非常热爱绘画，也希望在这方面能有所发展，但在大学期间让自己对戏剧产生了强烈的热爱，这也坚定了自己日后走上戏剧之路的选择。第二是爱上戏剧。戏剧让我们收获很多，爱上戏剧的人比不爱戏剧的人，多了无数的感动、感慨与思考。第三是有幸参与这次国际盛会，与大家相聚于此共同思想碰撞。

胡佐

上海戏剧学院党委常委、舞台美术系党总支书记、系主任

教育的关键在于人，教师是教育环节中一个核心。从学生到教师的身份转化，让自己多了更多的思考：在学校里最幸运的是遇到最好的老师，那么怎么为学生搭建一个合理的、优秀的师资队伍？经过探索实践，上海戏剧学院舞美系现在确立的人才梯队培养方式是“老中青传帮带”。让老一辈的教育大家带领年轻的教师快速走上教师岗位，担起重任，从而去更好地教授学生。

张洪琛

中央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主任

首先谈到大家特别关注的生源问题。在教学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学生自身的潜能和素质非常重要，招生质量是一个非常突出和迫切的问题。其次谈到教师的重要性。在教学体系中，教师是第一位的。课程体系建立之后，需要教师去传授，没有好的教师，就达不到高质量的教学效果。作为一个优秀的教师，第一是要不停地创作，因为只有不停地创作，才能不停地思考；第二是要有发掘学生潜质的能力，并帮助学生找到属于自己的艺术道路。

关于中央戏剧学院舞美系师资队伍建设，有两点思考：一方面要积极引进高水平的老师，保持师资力量相对雄厚；另一方面去挖掘现有教师的潜力，让不同的老师在教学体系中发挥不同的作用，帮助他们把自己的优长转化到具体的教学中，最终让学生受益。

博特·戴博德

国际舞台美术组织（OISTAT）原主席、资深⽂化企业家

关于“技术与艺术”的关系，他强调重点是在于平衡。首先，技术很重要，它是舞台艺术的支柱之一。比如最基础的话筒，除非是在古希腊剧场，不需要话筒就能传递演员的声音，这完全用不到技术。作为一个艺术家，无法避免接触技术，我们不仅要了解技术，而且还要传授给学生。当我们在解决问题时，技术还可以反过来刺激你进一步去创造或者去展开想象。技术与艺术并不冲突或者矛盾，技术可以推动艺术的进步。

帕梅拉·霍华德

英国戏剧导演、舞台美术家、教育家，英国皇家威尔⼠⾳乐戏剧学院国际戏剧主席

分享了自己求学的两件趣事，第一个是离开中学的故事，那时自己以为不用上学就可以成为艺术家。第二个是去伯明翰艺术学院面试，虽然当时的画作没有得到院长的认可，但是因为院长的一句话，从而走上了舞台艺术学习之路。她谈到，生活总是不容易的，别人总在对自己说“no”，但是不要放弃。人生有很多种选择，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在教学体系设置过程中，应该尽可能帮助学生拓宽视野，获得各种各样不到同体验。例如，她曾组织过一个欧洲的舞台艺术中心，以三个月为一个学习阶段，让学生们每三个月就接触不同的语言和文化，从而提升他们对于世界的认知与见解。

王如骏

美国耶鲁大学戏剧学院设计系教授

学习是终身的。一旦决定了人生的方向，就要朝着这个方向去不断学习。如果你是钢琴家，那么你每天都要练琴。如果你是画家，那么你每天都要练习画画。既然我们选择了舞台美术这个专业，那么就要不断去下功夫，去努力研究它。

易立明

大华城市表演艺术中心艺术总监、中央戏剧学院现代剧本翻译创研中心主任

分享了自己从接触灯光设计、舞美设计，到做歌剧导演的成长之路。在中戏学习期间，最重要的收获是认识戏剧，并对戏剧产生了兴趣。他表示，全人类所有的艺术中，戏剧最有趣，戏剧无所不能，戏剧是值得我们毕生从事的事业。但是当前我们的戏剧教育或者戏剧意识在各行各业还不够有影响力，大家只是把戏剧当成故事，其实戏剧是我们赖以思考的存在。最后给学生们一个建议：千万别被技术束缚了自己的想象力。

曾力

艺术家、编剧、导演

分享了自己首次接触到舞台设计的心路历程，以及毕业之后的从业经历。他谈到，舞美人要有自主学习的能力，要有综合能力，包括跟不同的导演、不同的剧组打交道的能力。因为当你真正参与到演出项目时，你会发现遇到的问题很多是课堂上没有接触过的。在学校里的知识积累非常重要，但是毕业之后的学习，也可能决定你将来能完成什么事情。

西蒙·贝茨（Simon Betts）

曾任伦敦艺术大学、温布尔登艺术学院院长，2024至2025年间担任中央戏剧学院舞台设计系客座教授。

结合从小学习画画、求学到教授设计的经历，谈到了教学环境、教育资源等对于个人成长的重要意义。他从年幼时便懂得用画笔说话，用视觉的形式进行表达。在教学生涯中，他知道了教育的重要性。不管是来自什么背景的人，我们都应该给他们提供学习环境。

在温布尔登艺术学院，学生有非常好的学习条件，他们会邀请很多知名的艺术家来学校进行讲座和技术演示。学院非常重视培养学生的合作与协作能力，二年级的学生就要进入到各种剧院工作，进行实践学习。他谈到，毕业只是完成学业，学习并没有停止。当你参加工作之后，依然在不停的学习。无论你想做什么，你都处于最好的位置和时间。

罗曼·福尔（Romain Fohr）

法国新索邦大学副教授，法国新索邦大学戏剧研究中心讲师

主要分三个阶段讲述了自己的成长经历，第一阶段是高中时的书屋让自己对戏剧有了最初的认知，萌生了组建剧团的想法；第二个阶段是当助理。学习了如何表演，如何进行导演，如何进行管理等。因为有了这些丰富的经验，为自己后来的戏剧之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第三个阶段是教书育人。始终坚持看大量的戏剧作品，去认识新的制作戏剧的手段和技术。他告诉自己的学生，要热爱学习，要有学习的自主性。

他提到，在教书的过程中，老师是指导人，是引路人。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表达方式和理解能力，当老师去讲述同一件事情的时候，学生会有不同的理解，因此要因材施教。他表示，今天的我们没有办法去教授明天的事，因为戏剧的未来是在座的每一位学生，未来是由你们去创造的。

王跖

北京电影学院美术学院院长

人工智能时代，对于舞美从业者的专业能力与专业素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何用视觉的方式去进行表达？首先要热爱舞台艺术，热爱这个职业，热爱自己要去表达的生活。不管是戏剧，还是电影，都要依靠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来产生一种新的可能，因为“可能性”才是艺术的最终核心。要完成艺术表达，实践能力非常重要，我们必须做出来，而不是停留在谈方案。

对行业要有敬畏心，要有忠诚度。就像各位老师分享的，因为对这个行业的忠诚和热爱，才让他们有现在的成就。大家在成才的过程当中，可能会有很多机遇、挑战、困难，最终还是要坚持下去。作为老师，我们要转换思维方式，转换教学手段，帮助学生共同成长。

金卅

中国戏曲学院舞美系主任

简要介绍了自身的学习、创作和教育工作经历。他谈到，个人的成长是一个横纵关系，纵向指的是人生成长的各个时间节点，这是无法改变的，横向指的是多渠道、多方面地去接触各种知识，进行各种尝试。我们可以在横向的知识中找到自己喜欢和擅长的风格，并且进行深度挖掘。我们要确认好自己所喜欢和追求的方向，坚持去努力探索。 

在“教”与“学”中，要看老师能不能挖掘学生身上的兴趣点，学生有没有展现自己的闪光点。教与学之间要相互辅助、共同成长，通过实践总结的知识反馈到课堂上进行新的探索。课堂上的创意思考要落实到现实剧场空间，再反推回来才是真正的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