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近日，我们特邀国际知名舞台美术设计师帕梅拉·霍华德（Pamela Howard）教授展开深度对谈。此前由中国舞台美术学会、中央戏剧学院与中国舞台美术教育联盟联合主办的"产教融合与行业发展——2025舞台美术学术研讨会"已圆满落幕，本篇访谈所承载的专业洞见与行业思考，沿袭了与研讨会聚焦的产教协同、行业升级等议题。

帕梅拉·霍华德教授是活跃于当代戏剧领域的杰出艺术家，其创作横跨主流剧院与特殊场域演出。她先后就读于伯明翰艺术学院（1954-1958，获一等荣誉国家设计文凭）和伦敦斯莱德美术学院（1958-1959），开启了辉煌的艺术生涯。自1960年起，她在英国、欧洲和美国完成了超过250部作品的舞台视觉设计与导演工作，将艺术创作与人文关怀融为一体。

作为舞台艺术的多面手，她不仅是舞台视觉设计师和导演，还是教育家、作家和国际艺术项目策划者。2008年，她因"对戏剧的杰出贡献"获颁大英帝国官佐勋章（OBE）。目前担任皇家威尔士音乐与戏剧学院国际戏剧主席、伦敦艺术大学荣誉退休教授（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香港演艺学院荣誉院士，同时受聘为伯恩茅斯艺术大学客座教授。

她的创作以"文本与语境共生"为基底，构建起以手绘与色彩美学的舞台语言。代表作《夏洛特——一部三色音乐戏剧》《四海一家咖啡馆之歌》兼具创新特质与人文深度。其著作《什么是舞台美术》已被翻译成7种语言出版，奠定了她在国际舞台美术领域的学术权威地位。

本次访谈聚焦其创作实践、跨文化探索、教育理念与行业洞见，更囊括她的最新动态及近期尚未公演的项目。本篇访谈经访谈者编译与重新组织，将三万字访谈实录精简至一万字，从多个维度更好地为大家讲述帕梅拉与舞台艺术的深厚联结。循着她的艺术脉络，我们将领略舞台美术的多元可能，汲取其人文与专业交融的创作养分。

接下来，让我们共入帕梅拉的戏剧记忆之匣，探寻她与舞台艺术的数十年羁绊。

（一）绘画疗愈：创作本源的精神锚点

  访谈者  ：

帕梅拉教授，您的到来令我们倍感荣幸。时隔八年，观众群体中增添了众多新面孔，尤其对刚进入行业的新人而言，可否请您介绍一下您所从事的领域与核心工作？

▲访谈现场

  帕梅拉  ：

我的首部著作《什么是舞台美术》恰好能解答这个问题。简单来说，我是一名在剧院从事艺术设计的创作者，同时也钟情于绘画。若是您参观我的工作室，会发现我收藏了大量颜料、纸张与各类创作材料，以便随时开展平面设计或立体道具制作。有时在剧院工作感到疲惫或烦躁时，我便会回到画板前，静下心来创作片刻。“每次只需拿起画笔，我就会恢复精神。我甚至不再需要去医生那里拿盘尼西林了”——绘画对我而言宛如一剂解药，能助我重新找回创作的动力。

初次踏入我的工作室或许会觉得杂乱，仿佛置身材料的迷宫，但实际上所有物品都经过规整收纳，每样东西的存放位置我都了如指掌。工作室内部还设有小型卧室、浴室与厨房，当与不同时区的艺术家合作时，我便会在此暂住，兼顾工作与休息。

▲帕梅拉的工作室

（二）创作坚守：逆势而行的艺术表达

  帕梅拉  ：

或许中国朋友也有所了解，复活节时，孩子们会随身携带染红的彩蛋，《希腊受难曲》中有一幕设定在复活节，孩子们手持彩蛋在街上歌唱。这一场景极具艺术感染力，但我始终未能找到契合的表演场地。直到有一天乘车沿盘山公路抵达山顶，亲眼见到那座古监狱庭院的瞬间，“孩子们缓缓走出，捧着红色复活节蛋歌唱的画面”突然在我脑海中清晰浮现——我们决定就在此处呈现这部作品！

然而对于选取古监狱庭院这一室外演出地点，很多人持反对态度。我职业生涯中听过许多“不可能”的声音，久而久之便学会了用行动回应：“我会证明给你们看。”我将自己视作“命运的战士”，也常对有志于舞台美术行业的年轻人说：“你们必须时刻准备为之拼搏。如同古希腊的战士一般，为信念而战。而后将你坚守的理念转化为视觉作品，这便是舞台美术设计的根基。”

（三）灵感管理：基于生活观察的素材积累方法论

  帕梅拉  ：

游历的地方越多，接触到的文化便越丰富。我无论前往何处，包里总会携带速写本，“因为你永远无法预知在街上会邂逅怎样的灵感，我乐于记录下所见的一切”。

走进我的工作室，能看到一面墙的收纳盒，每个盒子都贴有明确标签，例如“老年男性形象”“青年群体形象”“悲伤情绪人物”“瘦削体型人物”等。完成的绘画作品我都会按标签归类存放，当戏剧设计需要特定角色参考时，便能快速检索调用。我通常会将这些形象复印下来，进行裁剪拼贴或二次创作。

（四）荣誉与坚守：艺术成就的行业认可

  访谈者  ：

您获得的大英帝国官佐勋章（OBE）对您而言意义重大，能否分享一下这段经历？

  帕梅拉  ：

这份荣誉对我而言是一份“小巧却珍贵”的惊喜。当时我既荣幸又意外，完全未曾预料会获得这样的认可。某个普通的一天，邮递员送来一封标有“女王陛下公务”的信件.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想笑，当时我误以为这是份停车罚单，当场便让邮递员将信拿一边去，甚至扬言要将其丢弃。邮递员坚持劝我打开看看，我无奈收下后随手搁置在厨房，还不慎洒上了茶渍，险些真的遗失这个小信封。

后来拆开信件才知晓，伊丽莎白女王陛下为表彰我对戏剧事业的贡献，授予我大英帝国官佐勋章（OBE）。我最初以为是恶作剧，直到有熟人致电询问是否收到白金汉宫的来信，才确认这是事实。我由衷地感到荣幸，要知道戏剧领域能获此殊荣的人并不多，舞台美术设计师更是寥寥无几。

授勋前还有专门的彩排，一位陆军少将叮嘱我们：不可主动与女王握手，需等待女王先伸手；双手需置于身后；女王会站在稍高的位置为我们佩戴勋章。其实还有一枚更大的勋章，但我更偏爱这枚小巧的款式，重要场合时会佩戴。

▲帕梅拉展示了胸前获颁的大英帝国官佐勋章

值得一提的是，获得这份荣誉需要众多人士的提名，我对此毫不知情。正如西班牙谚语所言“小小橡实，长成橡树”，创作之路亦是如此——播下种子后坚持不懈，即便遭遇资金短缺、环境艰难等困境，但艺术界本就是一个共同体，我们能够相互扶持，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追求。

（一）媒介协同：《卖花女》的传统与数字融合实践

  访谈者  ：

帕梅拉教授，可否为我们分享您近期在日本设计的新作品？

  帕梅拉  ：

我始终对各类创新实践抱有浓厚兴趣。19世纪末萧伯纳创作了剧作《卖花女》（Pygmalion），1956年该作品被改编为经典音乐剧《窈窕淑女》，但我此次负责的并非音乐剧版本，而是1964年奥黛丽·赫本主演的电影版《窈窕淑女》的舞台改编设计——这也是该电影版本首次被搬上戏剧舞台。

我非常荣幸能接到这个项目邀约。英国导演尼古拉斯·斯巴达曾担任伦敦皇家戏剧艺术学院院长，目前往返于东京与剑桥两地居住。当东京国立剧院提出孵化该作品并计划开展为期一年的日本巡演时，他立刻想到了我：“这位帕梅拉，她不仅能胜任，甚至会由衷喜爱这个作品。”项目合作就此正式启动。

我目前担任皇家威尔士音乐戏剧学院国际戏剧主席，始终希望推动不同机构间的合作，例如带领学生参与跨国项目实践。恰好学院里有一位我十分熟悉的中国姑娘杰西卡·魏静，经院长批准，她以带薪助理的身份加入我的团队。当代日本戏剧创作中数字媒体的应用十分普遍，杰西卡擅长数字媒介的操作，而我则更倾向于传统手绘设计，因此《卖花女》的创作形成了“我负责手绘构思，她承担电脑数字呈现”的协作模式，合作成效十分理想。

起初我对开篇的第一版方案并不满意。作为创作者，“有时我必须假装喜欢自己的作品，但事实上，若无法真正投入热爱，创作便难以继续”。那天深夜，我对着画板反复思索，将画纸固定好，尝试从细节切入寻找灵感。我的工作室毗邻海边，抬头便能望见海面上翱翔的海鸟，我随即以海鸥为原型落笔。没想到，《卖花女》的核心视觉意象，就此从夜空中的海鸥与明月逐渐成型。

剧本中描绘的场景是这样的：月光皎洁，人们前往教堂聆听音乐会的路上下起了小雨，散场后试图在巷尾打车却迟迟未果。伊莉莎撑着雨伞，手持一小束花向等候的人群吟唱卖花歌谣；不远处，她身为清洁工的父亲抱怨道“天哪，这些人何时才能离开？我得赶紧打扫街道”；另一侧，亨利·希金斯正计划教导伊莉莎蜕变为举止得体的淑女。这便是第一幕的核心情节，而这一切灵感的起点，仅仅是一只海鸥。因此在视觉创作中，我始终坚守的核心标准是“自己是否真心认可当前设计”——这一海鸥与明月的意象，最终获得了我与日本制作团队的共同青睐。

▲2025《卖花女》设计图

  访谈者  ：

您认为数字媒体会对手绘作品产生显著冲击吗？您是如何实现两种艺术手段的有机结合的？

  帕梅拉  ：

“找擅长数字技术的人（比如杰西卡这样的伙伴）来协助我。”（笑）我已年近87岁，此时再成为数字技术专家显然不切实际，但关键在于，我并不在意创作采用的是数字形式还是其他媒介，“我唯一在乎的，是画面能否打动我”。

纸与笔是我最顺手的创作工具，倘若我是作曲家，声音便会成为我的表达载体——正如莫扎特对大小调的运用，与我对色彩的搭配本质上都是艺术语言的具象化。数字设计并非需要一套全新的创作哲学，它与手绘的关系就如同左手与右手，协同运作方能实现艺术表达的优化。

（二）空间叙事：《希腊受难曲》的特殊场域演出创新实践

  访谈者  ：

提及古希腊剧场，我们自然联想到您的作品《希腊受难曲》。近年来您创作了多部类似的特殊场域戏剧作品，可否为我们分享相关创作经历与理念？

▲《希腊受难曲》剧照

  帕梅拉  ：

我非常乐意分享这部在希腊完成的作品。希腊国家歌剧院邀请我为《希腊受难曲》担任设计工作，该作品改编自尼科斯·卡赞扎基斯的小说《十字架上的基督》，我当即欣然应允。然而当我首次考察歌剧院提供的演出场地时，却倍感失望——观众席遮挡严重，根本不具备理想的观演条件，当时我便萌生了“真想立刻回家，不愿继续停留”的念头。

幸运的是，希腊优秀设计师马尼拉·达科向我伸出了援手，我们至今仍是挚友。得知我的困境后，她提出了一个创新方案：让舞台监督驱车带我前往山顶，参观那座可俯瞰全城的赫普塔皮尔吉翁（Heptapyrgion，11世纪拜占庭堡垒）古监狱庭院。这座建筑1986年前一直作为监狱使用，如今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正处于待重建状态。马尼拉说：“看看这里，或许我们可以在此处呈现演出。”尽管心存疑虑，我的思绪已开始快速运转：《希腊受难曲》讲述的是希腊被占领时期的悲剧故事，蕴含着对旧时代的深刻隐喻，而这座古监狱的历史厚重感，恰好与作品的基调高度契合。

我曾多次造访捷克布拉格，这座被誉为“音乐之城”的城市给予了我丰富的艺术滋养。在那里，我聆听了马蒂努的弦乐四重奏、《桥上喜剧》等歌剧作品，他的音乐风格与德沃夏克、斯美塔那的浪漫民族主义旋律截然不同，带着独特的现代气质迈向20世纪，深深吸引了我。

卡赞扎基斯作品中对人性的宏大描绘令我着迷。研读《十字架上的基督》时，我被书中强烈的道德义愤所触动。作者曾表示，这部作品融合了“良好的精神状态、幽默、普通人的生活与对话、有趣的笑话，以及农民用朴素语言阐释的深奥道理”。书中探讨的核心问题至今仍引发全球热议：当陌生人向你求助时，你会伸出援手，还是像大多数人一样袖手旁观？马蒂努与卡赞扎基斯创作这部“音乐剧”时正流亡法国，这段经历让我产生了强烈的情感共鸣，并发誓“有朝一日要创作一部将生活经历与艺术深度融合的作品”。作为视觉设计师，我始终致力于让卡赞扎基斯笔下的角色在舞台上鲜活呈现。

莱科维里西村民的故事让我感同身受，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原本过着平静生活的人们，一夜之间遭遇“种族清洗”，被迫背井离乡踏上流亡之路。流亡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残酷的，不分男女老少。我们每天从新闻中得知难民的困境，却总觉得那是“他人的遭遇”，直到灾难真正降临才会体会其中的痛苦。

卡赞扎基斯借用《复活节受难记》的寓言讲述这个故事：马诺利奥斯如同基督般遇难，成为世人眼中的英雄，但对无家可归的流亡者而言，英雄的称号毫无实际意义。最终，唯有教皇福蒂斯能够带领他的信徒——包括挨饿的孩子们，继续颠沛流离，前往他乡寻求生机。

创作这部作品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不再是单纯的“舞台设计师”，更像是“舞台空间的雕塑家”。我对传统布景的需求逐渐减少，转而更注重挖掘建筑空间的原生价值，力求用简洁有力的设计传递故事内核。在这座历史古迹中上演《希腊受难曲》，每一块石材都承载着历史记忆，其构成的空间环境能够唤醒人们的集体记忆，卡赞扎基斯与马蒂努作品的普世价值也在此找到了完美的表达载体。特殊场域本身就具备“叙事能力”，能够将晦涩的艺术概念通过简洁的台词与音乐直接传递给观众。

▲2005《希腊受难曲》部分设计图

（三）材质创新：《卡门》的跨媒介实践探索

  帕梅拉  ：

我在捷克结识的歌剧导演罗克（Rocc，1979年生于斯洛文尼亚卢布尔雅那，兼具歌剧及音乐剧舞台导演、舞美设计师等多重身份，曾担任布拉格国家歌剧院、斯洛文尼亚国家歌剧院艺术总监），邀请我参与路易斯安那的商演项目《卡门》的设计工作。新版《卡门》以塞维利亚为故事背景，这座城市我十分熟悉——2000年我创立欧洲舞台美术中心（EuropeanScenographyCentres，面向成年学生的舞台美术联合硕士课程，学位在参与国均获认可，合作院校包括乌得勒支艺术学院、布拉格表演艺术学院等）时，有西班牙院校加入其中，因此我曾在塞维利亚长期停留。在当地，我观察到许多贫困群体与吉普赛人的生活状态，尤其关注到吉普赛人聚居社区的生存图景，悄悄绘制了大量他们在贫民窟生活的速写，这些素材都成为了《卡门》角色造型设计的灵感来源。

▲2015《卡门》人物造型设计图

罗克对我的设计给予了高度评价：“帕梅拉的画作不仅仅是视觉表达。仔细聆听，你几乎能听到画中角色的声音。”这部《卡门》（乔治·比才）新版芭蕾舞歌剧，于2015年3月19日在斯洛文尼亚国家歌剧院（卢布尔雅那）首演。

塞维利亚隶属于安达卢西亚自治区，该区域多山地丘陵地貌。《卡门》创作期间的某一天，我驱车前往奇切斯特郊外的购物中心，在一家车行门口看到广告：“擦车布三块钱两块”。进入车行后，我发现那些淡黄色的擦车布，其形态与当地的丘陵地貌高度相似。当时我恰好随身携带现金，便买下了数十块。回到工作室后，我将这些擦车布放入浴缸用热水清洗，晾干后在其表面开展绘画创作——我格外偏爱麂皮布的质感，便以其本身的淡黄色作为底色，描绘安达卢西亚的山地与人物形象。

这一创新尝试引发了当地媒体的关注，甚至出现了“英国艺术家在擦车布上画安达卢西亚山！她怎敢如此”的头条报道，显然并非所有受众都能接受这种创作形式。后续，这些麂皮布设计稿与1:25的模型一同在《卡门》演出剧院的前厅展出。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位老太太参观展览时特意用英语询问：“这些作品出自谁手？”我有些迟疑地回应：“啊……是我。”她惊讶地追问：“什么？真的是你创作的？”得到我的肯定答复后，她前往剧场观看了歌剧演出。演出结束后，她特意找到我说道：“你知道吗？舞台上的角色，与你画中的形象一模一样！”

“这句话对我而言是极高的赞誉。尽管这件小事听起来有些有趣，但对我来说确实是一段难忘的特殊经历。”普通观众的这句评价，不仅印证了我的设计与舞台呈现的一致性，更让我深刻体会到艺术表达能够打破媒介与认知的隔阂。

（四）社会关怀：《四海一家咖啡馆之歌》的难民叙事创作

1.创作契机：旧教堂大厅的空间转化灵感

  访谈者  ：

请您谈谈《四海一家咖啡馆之歌》的创作缘起吧。

  帕梅拉  ：

好的。有一天，伦敦中央演讲与戏剧学院联系到我。他们在学院附近购置了一座旧教堂大厅，却不知该如何合理利用。其实时常有人给我打类似的电话，有时对方甚至说不清我的身份，但这次联系我的女士还是邀请我前往面谈，顺便参观那个场地。抵达现场后，我一眼便觉得它看起来很像一家老式咖啡馆——这个想法当时便在我脑海中浮现。

▲2019，《四海一家咖啡馆之歌》剧照

2.灵感溯源：基于个人记忆的素材整合

  访谈者  ：

这个“咖啡馆”的灵感还有更早的渊源吗？

  帕梅拉  ：

当然有。那时我还是伦敦的艺术生，来自英国伯明翰的一个小镇。我有幸获得了一笔丰厚的奖学金，得以进入斯莱德美术学院深造，这在当时是件十分难得的事。但我对伦敦的交通极为陌生，尤其惧怕乘坐地铁，您能理解这种感受吗？我当时甚至不清楚地铁是什么，总觉得乘坐地铁存在生命危险，因此宁愿选择步行上学。

我当时住在克里克伍德，每天早上八点都会沿着主街步行前往学院。道路左侧有一家咖啡馆，每天这个时间，我透过窗户总能看到几位戴帽子的女士在打牌。我对此充满好奇，后来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店内。进去后才发现，这里聚集着许多移民与难民，他们没有合适的住所，这家咖啡馆便成了他们的临时聚集地。我很少说话，只是静静观察，后来也成为了这里的常客。

此前在布拉格时，我居住的地方与国家剧院分别位于一座桥的两端，桥的另一头有一家我常去的咖啡馆。那家咖啡馆里有一个精美的蛋糕架，上面摆放着标有数字的“蛋糕”。点单时无需说出蛋糕种类，只需报出数字即可。后来我才发现，那些根本不是真正的蛋糕，而是道具制作的仿真品，难怪能长期陈列在那里。

因此当学院邀请我为旧教堂大厅构思项目时，我立刻想到可以将这两家咖啡馆的记忆融合起来，讲述相关的故事。比如那些早上来打牌的女士，她们想点蛋糕时，必须学着用英语说“麻烦给我二号”。

3.作品落地：多方协作的创作实践

  访谈者  ：

这部作品在创作过程中得到了哪些支持？您对它有怎样的评价？

  帕梅拉  ：

我认为《四海一家咖啡馆之歌》是我迄今为止最出色的作品之一，一直备受关注。幸运的是，这个项目获得了赞助商的资金支持，我们得以邀请到伦敦最优秀的演员参演。后来伦敦皇家音乐学院得知这个项目后，主动联系我提出负责音乐创作，我自然欣然同意。

▲《四海一家咖啡馆之歌》人物造型设计

对了，这是我当时凭想象绘制的第一幅作品草图，描绘了四位女士在咖啡馆的场景，背景中还加入了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等曾在该地区生活的人物——毕竟这里曾居住过许多精神病学家和心理学家，他们的存在为作品增添了独特的时代印记。从草图中可以看到，女士们会共享一杯咖啡，几乎没有其他食物，背景里的蛋糕架就是我之前提到的道具设计，只是最终呈现时做了些许调整。

▲2019，《四海一家咖啡馆之歌》场景设计图

我们还将节目单设计成咖啡馆菜单的样式，上面标注着台词、演唱及演奏人员信息。这部作品后来还被拍摄成电影，剧中出现的仿真蛋糕都是中央演讲与戏剧学院场景设计系的学生制作的。

此外，“Cosmo”取自“cosmopolitan”，意为“兼容并蓄的、来自世界各地的”，这也与作品中移民与难民汇聚的核心主题相契合。当时我担心找不到足够的年长演员——毕竟故事背景中没有年轻角色，但最终不仅找到了合适的人选，还集结了八位英国顶尖的资深表演者。每场演出的门票都一售而空，反响非常热烈。

4.创作延伸：艺术与生活的跨界联结

  访谈者  ：

这部作品有没有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影响？

  帕梅拉  ：

还真的有！作品中有一首名为“面包屑蘑菇”的音乐，这是老一辈移民非常喜爱的菜肴。我将这道菜的食谱带给了英国的乐购超市，他们对此很感兴趣，后来便开始生产这款产品，如今在乐购的冷冻区仍能买到。若是您去购买，便可以说“我认识发明这道菜食谱的女士”呢！

5.创作初心：记忆传承与苦难叙事的艺术表达

  访谈者  ：

您坚持创作这类作品的初心是什么？

  帕梅拉  ：

我想传递的是“无中生有”的理念——从看似平凡的记忆与故事中，能够孕育出富有意义的作品。而且我们能从中获得启发与成长，这正是艺术的价值所在。艺术不仅仅是装饰，更能够改变事物，让那些不为人知的苦难被看见。

我自己便来自难民家庭，因此深知这些故事必须被讲述出来，不能成为被掩盖的秘密，否则历史或许会重演。我平时会收集许多人的记忆与故事，装满了好几个画册箱子，因为我相信这些故事终有一天会被听到。如果大家感兴趣，在油管平台上就能搜索到这部作品的相关内容，还能看到我的身影。

（一）术语溯源：Scenography的戏剧美学内涵

  帕梅拉  ：

我的著作《什么是舞台美术》目前已被翻译成七种语言出版。筹备初期，我原本计划将舞美设计命名为“set design”，后来才发现“scenography”这一术语最早源自希腊语，欧洲各国普遍用这个词描述舞美设计。过去常常有人询问我这个名词的具体含义，回答次数多了，我便萌生了著书阐释的想法，《什么是舞台美术》也由此诞生。欧洲的舞台美术体系植根于古希腊剧场，强调观演环境的整体融合，这与美国那种依靠景片替换实现场景转换的方式，存在本质区别。

（二）理论探索：《什么是视觉隐喻》的创作筹备

  帕梅拉  ：

有一天，一位自称布卢姆机构负责人的访客来到我的工作室，他表示长期关注我的个人网站，并提出了合作邀约：“我很欣赏你的画作，是否有兴趣一同撰写一本书？”我当时随口回应道：“或许可以试试？”

之后我们便正式启动了新书的筹备工作，书名暂定为《什么是视觉隐喻》。换句话说，探讨舞台美术设计时，我希望突破“set design”这一美式术语的局限，回归其希腊语本源，深入阐释“视觉隐喻”这一核心概念。目前我正在邀请全球不同国家的行业同行用11个词解读他们心中“视觉隐喻”的内涵，已经收到了许多富有启发性的回复，这些内容后续都会收录在书中。

（三）创作理念：记忆转化与视觉隐喻的探索

  访谈者  ：

“记忆”对您的艺术作品来说是否至关重要？

  帕梅拉  ：

其实我不希望大家认为我仅围绕记忆进行创作，这并非我工作的全部。但正如莎士比亚等伟大的古典作品，其核心内容也与记忆相关。关键在于，我们如何以兼具艺术性与当代性的方式传递记忆的内涵——这也是我想撰写书籍探讨“视觉隐喻”的原因之一。

我有一位已故的好友，他是非常著名的戏剧设计师拉夫·科尔泰。他幼年时为躲避大屠杀从德国移民而来，我与他交情深厚。晚年的他常常强调：“我不设计布景，我在寻找视觉隐喻。”他曾为莎士比亚的一部作品设计布景，仅用了洞穴前一个巨大的金属球，这一意象被众多书籍收录，成为象征“世界”的视觉隐喻。有趣的是，去年我在塞浦路斯时，当地人与我探讨了这一概念——“隐喻”一词源自希腊语，他们还向我展示了许多与拉尔夫设计理念高度契合的创作。这类经典的创作思路总会以不同形式传承与回归。

如今我们身处动荡的时代，至少在我的国家情况确实如此。我最近去英国国家剧院观看了一部关于威尔士乡村的戏剧，整台演出仅使用了各类绿色幕布，呈现效果却十分出色。我认为现在正是年轻人重新定义舞台设计的契机。我想对所有年轻从业者发起挑战：无需重复前人的道路，但必须充分考量创作所需的经济环境、社会背景与剧本的历史语境，在此基础上实现创新突破。

此外，手工对我的创作也极为重要。若是你们来我的住所，会看到我收藏的各类颜料与手工作品。有《四海一家咖啡馆之歌》中我对布拉格旧蛋糕架的再现、剧中的部分角色手稿。还有一个创作习惯想与大家分享：我从不将角色的服饰称为“戏服”，而是称之为“衣服”，因为这些服饰必须贴合角色本身的特质，我认为这是更贴近创作本质的表达。

我还总提醒自己出门务必携带速写本，因为随时可能遇到值得描绘的人物与场景。比如这些画作中的女士，都是我在公交车上观察到的。尤其是这位，我记得十分清楚，她坐在公交车上，算不上优雅，但我特别喜欢绘制这类展现真实生活状态的普通人。

▲《四海一家咖啡馆之歌》取形于公交车上的女人

（一）教学核心：理论与实践的协同培养

  访谈者  ：

您同时也是一位教师，如何看待学术知识与实践操作的关系？您认为学生应该优先注重实践吗？

  帕梅拉  ：

这是一个颇具难度的问题。我认为教育过程中必须兼顾各类项目，既要有理论研究项目，也要有实践创作项目。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帮助学生学会表达自己的创作理念。

举个例子，如果我询问学生正在进行的《麦克白》相关创作进展，他们若是回答“我还未认真研读剧本，就想用粉色与蓝色的光影呈现”，我会认为这样的创作远远不够。我们必须深入挖掘故事背后的深层内涵，提炼核心元素并以创新方式呈现——这正是我参与日本新项目《卖花女》时的核心思路。该项目的文本是英文出版的，但最终将用日语演绎，而我既不精通日语，对日本的了解也仅限于战争相关的历史，这就更需要我深入研究文本背后的故事背景与文化内涵。

因此我认为，学生不仅要学习故事的表面内容，更要探究其深层逻辑。教学过程中，我经常组织小组讨论，比如在皇家威尔士音乐戏剧学院授课时，会与学生围绕具体主题交流观点。不久前，有一个来自印度的团体到访，他们的创作想法即便我有过在印度工作的经历，也感到十分新奇且富有启发。

回归教育本身，如今处于数字时代，有些人认为仅依靠数字工具便足够了，但事实并非如此。数字技术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非全部。几周前有人来我的工作室参观，看到我的作品后惊讶地询问“这是你亲手绘制的吗”，她甚至对画笔与铅笔的使用都感到不可思议。时代在不断变化，但我们必须保留过去与当下的精华部分，这是我始终坚守的原则。

我与学生杰西卡的合作便是很好的例证——她擅长数字技术，同时注重视觉表达，还热爱阅读；我虽然不精通数字技术，但坚持阅读与手绘创作，我们的合作是优势互补的完美搭配。

（一）行业协作：舞台设计的多职能协同逻辑

  访谈者  ：

在中国，舞台设计领域会细分舞台设计、绘景、舞台技术等不同岗位，均由专人负责。您认为这些不同职能之间应建立怎样的关系？布景设计、技术等环节有明确的重要性排序吗？

  帕梅拉  ：

这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具体取决于项目的实际情况，但我始终认为这些职能应当协同合作。不过有一点我十分确定——艺术表达比语言更具力量，也更持久，这也是我挂在工作室里的创作信条。

我对自己的作品要求很高，即便其中不少已被博物馆与画廊收藏，我仍觉得有改进空间。对我而言，创作的核心并非“完成作品”，而是“作品是否适配剧本”，这才是最关键的标准。比如灯光设计，我经常与五位不同的灯光设计师合作。而像我正在推进的日本项目，目前还不了解当地施工团队的情况，希望我的合作伙伴杰西卡能妥善对接相关事宜。因此这更像是“分而治之、各司其职”的模式，不存在绝对的优劣排序。

（二）行业规范：欧洲剧院的创作流程与质量把控

  访谈者  ：

能否介绍一下贵国及欧洲地区剧院与艺术家的合作流程？这种合作是否总能顺畅推进？

  帕梅拉  ：

筹备新作品时，实际操作层面的严谨性至关重要。我明年将在威尔士与爱尔兰推进一部新作品，选角环节尤为关键——如果我不是该作品的导演，那么导演挑选出契合角色的演员便是重中之重。以一部爱尔兰作品为例（希望届时我身体健康能够顺利推进），我们已经与潜在演员进行了两次剧本朗读会。所谓“剧本朗读会”，就是让演员现场朗读文本，之后我、导演及其他相关人员共同评估演员是否适配角色、是否是当前的最优人选。一周后我们还将组织另一组演员进行朗读。

这种模式在英国国家剧院也很常见，他们不会仅凭经纪人的推荐就确定演员，而是通过多轮剧本朗读筛选最适合的人选。这样的流程能最大程度保证作品质量，也让剧院与艺术家的合作更有方向。

（三）行业寄语：性别平等与艺术传承

  访谈者  ：

您想对下一代从业者，尤其是学生、年轻人分享些什么？

  帕梅拉  ：

如果我们希望推动行业变革，就必须手握“笔”或“画笔”这类创作工具，抛开性别标签，牢记自己是艺术家、音乐家，是独立的个体。

女性进入舞台设计领域，不应与男性存在差异，如今行业情况也确实在发生变化，正朝着更加平等的方向发展。我想对学生们说，性别无关紧要，正如一位我认识的中国老先生曾告诫我的：“记住，你的画笔就是你的弹药。”

为此，我们还成立了一个缩写名为“WWW”的组织，它代表“世界杰出女性”（Wonderful Women of the World）。我们的使命是帮助全球有需要的同行——就像我之前参与韩国相关项目时所做的那样，同时助力年轻女性勇敢追求平等的职业地位。如今行业情况已有改善，我们这个由来自日本、美国、波兰等不同国家的年长从业者组成的团体，除了相互观摩作品，更希望通过这样的社交联结推动行业变革与发展。

（一）与中国的联结：艺术元素的吸收与转化

  帕梅拉  ：

我想起一段与中国艺术相关的难忘经历。某次在中国期间，我的同事于海勃教授带我前往红螺寺拜访一位友人——我推测他或许是一位书画家。这位老先生向我展示了他的毛笔，每支毛笔末端都系着绳子，案头摆放着一个形似小树的毛笔挂架，他将洗净后的毛笔倒置悬挂在挂架上自然风干。这个晾笔的方法非常实用，我现在在工作室每天都会这样做，那支从中国带回的毛笔也一直在使用。

旅行的意义便在于此，前往不同的国家能够学到各类独特的艺术技巧，这便是我与中国的奇妙缘分。2017年，我有幸在北京中央戏剧学院举办个人作品展，还组织了以莎士比亚《麦克白》为主题的工作坊。但最让我难忘的，是你带我参观国家大剧院的经历——这座蛋形建筑堪称建筑史上的奇迹！我在那里看到一组高大的红色椅子雕塑（国家大剧院“一桌二椅”艺术装置，取材于《天下归心》，舞台设计高广健），那一刻我深刻意识到：“一把椅子本身也可以成为艺术品。”

张庆山教授撰写的《世界舞台美术大师研究 帕梅拉·霍华德》一书中，有一张我的工作室照片，壁炉前摆放的正是我收藏的那把红色中式椅子。这把椅子给了我两大灵感：一是《什么是舞台美术》的书籍封面设计，最终确定为两把小椅子的视觉元素；二是让我领悟到艺术家之间能够通过作品进行跨文化交流，即便无法提供实际帮助，也能相互启发创作思路。

（一）未来方向：每一次创作都是新起点

  访谈者  ：

您还有哪些艺术梦想或项目想在未来继续探索？

  帕梅拉  ：

两周后我将前往捷克共和国，当地授予我的荣誉对我意义非凡，因为它同时融合了我热爱的音乐与艺术领域，我感到非常幸运。（2025年11月13日捷克广播电台讯：布尔诺雅纳切克表演艺术学院（JAMU）将授予英国舞台设计师兼导演帕梅拉·霍华德荣誉博士学位。授勋仪式将于11月举行。）

至于未来的艺术探索，我更愿意这样表述：每一次创作对我而言都是全新的开始。我可能会尝试新的创作材料，比如目前正在为新书绘制插图，我决定用不同的铅笔创作绘画作品，还有人特意送了我一些铅笔。我从不会说“创作完成了”，而是认为“这是一个新的起点”，或许这种心态听起来有些特别，但这正是我的创作理念。

  访谈者后记  

帕梅拉·霍华德的创作实践与艺术理念，为当代舞台美术领域提供了兼具实践价值与理论启示的样本。其创作始终以生活观察为根基，形成了“记忆提取—素材整合—艺术转化”的独特路径。从《卖花女》中以海鸥意象生发核心视觉，到《希腊受难曲》对古监狱庭院这一特殊场域的空间激活，再到《卡门》中以擦车布为载体的材质创新，均体现了她突破传统创作边界的探索精神。

在媒介融合的当代语境下，帕梅拉构建的“手绘构思+数字呈现”协作模式，为传统技艺与现代技术的融合提供了可行范式，其“以剧本内容为核心，弱化媒介形式差异”的创作主张，规避了技术异化带来的创作迷失。而她对“scenography”术语的溯源与阐释，厘清了欧洲与美式舞台美术的本质差异，凸显了舞台美术作为“整体空间叙事”的核心属性，为行业术语的学术梳理提供了重要参照。

在特殊场域戏剧创作方面，帕梅拉将历史建筑的空间特质与作品主题深度绑定，实现了空间叙事与文本叙事的双重共振，其从“舞台设计师”到“舞台空间雕塑家”的身份转型，反映了当代舞台美术“去布景化”“重空间原生价值”的发展趋势。《四海一家咖啡馆之歌》中对难民故事的挖掘与呈现，则赋予舞台美术强烈的社会关怀属性，通过沉浸式场景设计与跨领域联结，拓展了舞台艺术的社会传播维度。

教育理念层面，帕梅拉“理论与实践兼顾”“深挖文本内涵”的教学主张，契合了舞台美术“知行合一”的学科特质，其强调的“跨文化交流与创意碰撞”，为全球化背景下的艺术教育提供了多元视角。

值得注意的是，帕梅拉的实践与理念高度契合“产教融合与行业发展”的研讨会主题。作为深耕教育领域的学者，她在皇家威尔士音乐戏剧学院等多所院校担任学术职务，通过带领学生参与跨国项目、组织戏剧工作坊等方式，实现了教学内容与行业实践的深度联动；其2000年创立的欧洲舞台美术中心，构建了跨国家、跨院校的联合硕士培养体系，为行业精准输送专业人才，生动践行了产教协同育人的核心诉求。同时，她对行业协作规范的梳理、对年轻从业者的扶持培育以及对性别平等的推动，均为舞台美术行业的可持续升级提供了实践路径与精神指引，与研讨会聚焦的行业发展议题形成深刻呼应。

帕梅拉·霍华德的创作生涯始终坚守艺术初心，以多元探索打破创作边界，以社会关怀赋予作品温度，其实践不仅丰富了舞台美术的表达形式，更构建了“艺术源于生活、服务于人文”的创作价值体系，为当代舞台美术从业者提供了深刻的职业启示与创作参照。

张曈，现任国家大剧院剧场舞台监督。中央戏剧学院戏剧与影视设计专业研究生。舞台设计代表作：民盟西北总支部成立八十周年原创剧作《望》舞美设计，中央民族乐团音乐剧《灰姑娘》舞美设计，河南省级公共文化扶持项目《朱雀》舞美设计，陈佩斯执导电影《戏台》执行美术，秦腔流派传承剧目《火焰驹》舞美设计，水立方大型歌舞诗《蓝月谷》舞美设计。英国书屋剧院《简爱》舞美设计，新青年剧团《变形记》《世界旦夕之间》舞美设计，南京大学原创话剧《重生之俄狄浦斯》舞美设计，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教改项目《金龙》舞美设计，中央戏剧学院《罗密欧与朱丽叶》舞美设计，北京电影学院《贵妇还乡》舞美设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