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笔者思考了相当长时间、感觉很难以论述完善的文章。但是今天，我想试试看，能否说清楚自己的部分观点。

笔者的爱好是研究后现代戏剧的舞美空间，观念未免会有很强的倾向与偏颇。

但是不管多么权威的戏剧艺术家，也不可能概括戏剧的全部真理与面貌。恰恰相反，古今中外许多伟大的戏剧家往往是“片面”的。正因为他专注于自己的发现，自己的观念，才可能将其创作推向巅峰，推向极致。

希望笔者的“片面”表达，能为当下中国所谓权威的戏剧观念提供另一面的戏剧反思。



不思考编剧的导演不是好设计

这句话一说出来，可能会收获二种反应：

“哼，这不是俗套的老生常谈吗”以及“哗众取宠的呛行啊”。

笔者先前写过一篇↓↓↓

《当代舞台美术，需要“侵略性”的气质！！！》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点击再回顾一下↑↑↑



行业的界限模糊

当代舞美发生了太多改变。简而言之：

科学技术：现代舞台科技的变化是被讨论太多的话题，诸如各种新媒体、新材质、新机械、虚拟技术在舞台设计上当下及未来的应用。

创作观念：各种当代艺术、电影电视行业，甚至当今社会的生活方式都对舞台美术有着激烈的刺激和交融。

观众审美：当代观众的思维习惯与审美诉求发生了怎样巨大的变迁？这是每个艺术家都在思考着该迎合还是该抗拒的一个问题吧？

上述的种种冲击，都是直接导致舞台美术的革新，以及直接影响到导演手法的改变，以及编剧叙事手法的改变。这是一套多米诺骨牌。

戏剧导演和戏剧编剧在创作时，定然要考虑视觉空间能为其创作带来的启发与便利。特别是很多追求先锋性、现代感的编导在与舞美合作时，往往会有更多心理诉求和技术依赖。

常常听到的一句戏剧评论——

“戏不够，景来凑”

虽是一句贬语，但是也恰恰说明了笔者所论之“界限模糊”。

在舞台上，舞台设计已经有太多过去的不可实现变成了可能，对于假定性、戏剧性、互动性，编剧导演表演的侵入。其实各个部门互相的侵略，把别的艺术形式都纳入自己的创作元素，是舞美乃至戏剧的当代性的一大特征。



“景压人”另解

国内的戏剧评论常常对演出中另人印象深刻的舞美视觉，持抨击的态度。

戏剧是综合性艺术，是整体的艺术，没错。

某个演员表演的格外出众，是否有人抨击应当降格与配戏的众平凡演员步调一致？

某个编剧写得太赞，比整体演出呈现优秀太多，是否有人抨击文本台词该调整删减掉神采之处？

某位导演的编排手段独到，是否有人把不满指向他的新颖编导意识，破坏了某些不足的部分？

上述评价一说出来，是不是都觉得荒谬可笑？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偏偏对舞美会采取双重标准要求？为什么不能就事论事，欣赏和赞美视觉呈现的妙处，对不足的部分提出鞭策或批评？



这是因为大家还秉承着自古以来戏剧观念对舞美的陈旧意识——舞美是戏剧中服务于其他部门、可以锦上添花的“包装”“辅助”手段。

有没有想过，现阶段常常担负雪中送炭职责的舞美，还可以是当代演出中的与表演同样重要的角色？

很多戏剧演出的软肋，在于剧作滞后已经限制了作品可能的发展空间,拖累了其它艺术元素的创作,较为严重地损伤了作品整体的艺术性。

这是一个视觉先于听觉的时代。

这是一个资讯量爆炸、碎片化阅览的读图时代。



不管你哀叹、抗拒、不喜，还是浸入肺腑的习以为常，这都是现状。

谁能永远捂着眼睛装作看不到？

本质上，中国舞美人欠缺的是可与之观念媲美的编剧和导演。

中国戏剧界欠缺真正与国际接轨的戏剧观念与创作土壤。

这与体制、教育、评奖机制等等很多因素有关，笔者会另稿阐述。但这些都是外因，内因是什么？

太多戏剧人哀叹大环境之不给力，甘于为不良氛围添柴加薪把自己当作宣传、教育的工具，唯独没把自己当作是艺术品的存在。



当代性真正意义:不受集体意识催眠

优秀的戏剧艺术家，最可贵的品质是一种接近茫然的天真，当任何艺术创作带上了急功近利的气息，那便必然与艺术成就背道而驰了。

高行健、牟森、胡伟民、孟京辉、廖一梅、王小力、史航、黄纪苏、李六乙、田沁鑫、任鸣、关山、张广天等人为代表的中国当代先锋戏剧，在九十年代前后达到高潮后进入了低谷。当下资金、人才、政策等方面的支持是要好很多。然，戏剧人可扪心自问，二三十年过去了，当下的戏剧观念、创作活力与作品质量，与那时相比，如何？



好的当代戏剧作品，不能陷入到只追求名利、追求政绩，追逐评奖的怪象中。

它应该是编剧、导演、表演、舞美全体艺术工作者跟观众的较劲与共谋。

用套路去迷惑你，用意外去震撼你，把真正表达的理念隐匿于戏剧的整体氛围内，只留一个尾巴，让观众看完走出剧场，仍在品评余韵，消化震撼。

但是充斥市场的大量戏剧作品，面对观众时放弃抵抗。

合格的演员？有！

精美的视效？有！

著名的编导？有！

舒适高档的剧院？有！

内核实则简单粗暴、陈腐自傲的戏剧指导思想下，很多演出变身为一只庞大又虚弱的怪兽。

身上杂糅着种种噱头与元素，种种包装与宣传。

各种外表看似高大上，其实不堪一击。



戏剧，不是排列组合的游戏

题材无论是主旋律还是纯商业，致敬经典还是先锋实验，都需要创作者发自内心地尊重他创作的作品。

戏剧艺术为何而存在?

我虽然认为戏剧艺术不应该有一个固定的概念，因为其目的和内涵一直是随着人类的发展而不断改变和拓展的。但有一点非但不变，而且应当不断强化：那就是对人类情怀的真诚表达。更具体地说，是每个艺术家对自己心灵世界的真诚表达。

戏剧不应压迫人，欺骗人；也不应禁锢人，规范人；它在每个时代都应努力发出一些过去人们想而不会或者不敢表达的心声。

当代戏剧艺术的“当代性”的真正意义，应体现于：戏剧艺术家这一群不受集体意识催眠的人，他们总是慢慢突破集体意识，有新的发现，新的表达，最终汇成人类新的视野、新的思维，新的生活方式。

戏剧家用颠覆和创新去战胜抨击和嘲笑，在标新立异变成了一种主流风格和理念时，又会有新的戏剧家出来突破他们的前辈。因为他们前辈“新”的成功已经变成一种“旧”，变成一种集体意识，新的戏剧潮流必然会找出“权威艺术”的荒谬点进行突破。这才是戏剧的意义。

我们对体制和环境有许多的批评，但是戏剧艺术本来就应是人类遗憾的弥补。

太理想了，还要戏剧干嘛?

人们应当习惯和包容戏剧家离经叛道的荒谬，再逐渐从这种“荒谬”中映照出集体意识的荒谬。而不是像现在，大量戏剧家以“正统”自居。

当然，任何戏剧家可以继续坚持文艺复兴时代的戏剧观，也可以坚持解放初期的戏剧观，可以把任何戏剧观念走到极致，只要——不要把这种观念强加给别人，以及用这种观念为标准去评判别人。

戏剧评论：缺失乌鸦

当代戏剧应该是开放性、草根性和反保守学术体系的。自我封闭在小众化圈子中，拒绝与观众真实有效的互动和沟通，岂不是站在当代观众的对立面？



国内戏剧评论圈里，批评家大多是喜鹊，只有少数愿做不和谐、惹人厌的“乌鸦”。而观众（特别是自发买票的忠实戏剧观众）亦缺失可评论打分的平台。这些方面与影视行业相比，差距何止千里。

一个行业，要想长久保持活力与动力，获得真正的成长，除了含情脉脉的赞美，更需要横眉怒目的批评。

比沉默不语更可怕的，是别有用心的谄媚。

歌功颂德听得太多，无论是否匹配，都会令人慢慢陷入自我迷失、情难自控的陶醉境界。



为什么有的经典戏剧作品那么有张力和激情，能够经久不衰的多打动人心？

戏剧艺术归根结底是对人心的触动和感化，是心灵向未知领域的探寻。

 当代的编剧、导演、表演、舞台美术等部门，应秉承着对时代脉搏的敏感，消解艺术与生活界限，注重与观众的交流。艺术形式上的实验和探索是中国当代戏剧始终追求的目标和姿态。

今天的中国戏剧家，可否真正走进当代中国观众的内心世界?可否与他们对话?

你是唤醒了他们，鼓舞了他们，还是催眠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