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2.2016

 

由中国舞台美术学会编委会编撰的《首届中国(隆里)国际新媒体艺术节学术专刊》,收录了诸多舞美艺术家、戏剧艺术家的专业文章,兼具实用性、可读性、学术性。今天推出其中的《脱离与沉浸——剧场影像创作观念探索》上篇,与广大舞美同仁分享。

 

技术正在决定我们的未来以及我们为之焦虑的事情。
——布莱恩•阿瑟《技术的本质》

 

新科技被剧场逐渐地接纳,激发全新观演感知,舞台的梦境因为技术的进步越来越真实。技术与身体的相互依存,虚拟影像与真实表演者的混合,“混合表演化的投影”、实时互动,整个舞台影像技术的进化过程充满争论但又令人兴奋。身体在虚拟环境中刷存在感,新技术却正在营造改变观演者心智的环境。

这里要探讨的前沿技术与剧场影像创作观念,只是新媒体与剧场创作众多形态中一部分,有关剧场中的投影,有关身体在新科技影像的剧场空间中如何转换能量,或是获取意义,新技术如何依赖表演主体和剧情、舞台时空完成自身的开发。本文所述有作者的探索历程以及国内外艺术家观念作品中所呈现的观念和创作趋向。

 

新科技让艺术家能够完成延展身体,甚至脱离身体的狂想,得到某种时间的延续和空间的折叠。技术某种程度上创造了创作者沉浸内省和编织更大幻觉的机会。表演者经过动作捕捉转技术变为虚拟的数据,肉身得以数字化的“永生”,表演与动作的风格细节也可能转化为新的生命,就像“人们通过机械连接重新获得生命的幻想”。一方面“脱离身体”的时空造梦提供了现实舞台上数字化仪式,以技术的手段企图触碰精神的世界,让表演者与数字环境互生意义,重建个体,另一方面,浸入的体验让观者失去了时空的确定性,隔绝与剧场外真实世界的关联,让观者彻底相信环境的唯一和故事的真实性。

 

我曾写过“一部好的舞蹈和影像结合的剧场作品,不在于演出使用了如何好的设备,多么高新的技术,而是通过这些技术,创作者想要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技术本身设置的意义在于何处?”互动技术更多前沿科技的出现与使用,不再局限于意义和内容,投影演变为了角色,建立幻觉空间的存在感,同时有了自身的动作,带有独特的生命感觉。

 

投影在剧场中的角色,是一种幻觉的力量,营造出现实存在却又看不见的空间,有关内容,意念,是多维度,同时发生的。因为互动技术的加入,投影可能成为了“演员”,梦中不同层次,幻觉的瞬间,也可能成为记忆的碎片,肉眼无法识别的数码流,以及我们正在面临和应对的数字化生活的影像喻示。投影在剧场中具有很强的“身份性”无论是机器设备,操作者,还是与剧情有关的影像。

 

视频设计,表演者,导演,研究者,作为剧场影像探索进程的参与者,我曾不断转换身份。这种身份的转换也是剧场科技发展带给很多从业者的另一个影响,在与技术的合作中,站在不同的角度重新认识、反思和学习,彼此推动,同时也提出问题。剧场中,前沿科技和现场的表演者,谁在影响谁,哪个更真实?同时也质疑目前投影创作的潜力远远没有被开发,突然爆发的、模式化的商业投射掩盖了技术本身其他的可能,以及“沉思”的机会。

 


▲伦敦奥运会

 

我曾尝试总结目前剧场中投影的趋向,从投影和身体之间的隐喻关系和意义层面分析,划分了剥离重塑、虚拟镜像、变形异化的使用形式,涉及了重身、游戏、复制、内省、随动。伦敦奥运会视觉设计约翰.曼诺在长期的舞蹈、秀场、演唱会、装置艺术的创作中,曾总结了“动作响应Reactivity,实时互动Interactive、立体映射Projection mapping”三种类型,从“动”的角度,从设计空间角度,从投影和表演者的关系上,重新思考。Reactivity 是反应式的,对位的,表演主体可以感知所处的环境 并通过动作行为响应并适应环境,表演者与预先设计好的影像运动配合,成为一种假定的互动方式,更像是精心编排的调度,需要大量的排练。立体映射Projection mapping则是突出了投影介质本身结构带来的视幻,影像附着在身体上,附着在舞台建筑结构上,视觉设计不仅制作内容,更参与舞台空间结构的设计,让影像空间和物理空间来讲述故事。实时互动Interactive Live,强调现场实时采集身体数据,跟踪身体动作,表演者不再用精准的走位来应和环境,行为更为自由,表演的环境具有了生命感,整个表演过程是触发式的:身体触发投影环境的变化,投影环境因为与表演者的互动关系仿佛成为某种有机的生命体。

 

动,被动,互动,“动”本身在剧场影像的探索中,已经超越了身体的概念。 “互动”成为剧场“整体幻觉”的文本形式。电脑系统感应舞者的动作,舞者影响着电脑系统做出图形投射反应,两者共同塑造出一个立体的,虚拟的,充满变数的幻景。每一场舞蹈和影像的互动因为实时反应,彼此的配合,即时的影像不可能完全的相同,互动表演变得唯一,不可完全复现。

 

更新快进的技术手段和数码艺术形式,例如体感捕捉(kinetic capture),动作侦测遥控器(Wiimote),动画(Animation),动作捕捉(Motion capture),动作跟踪系统(Motion tracking),远程表演(Telematic performance)高清摄影及播放设备(HD camera and player),全息投影(Holographic Projection),立体映射(Projection 3D mapping),无线设备(wireless),感应器(sensor),互动装置 (Interactive installation),形成了新的语汇表达,突出了现场性,互动性,立体性。视觉艺术家,编舞家,剧场导演,软件编程设计师身兼表演者,开始新一轮的“映射”(projection)。

 

“我们都是由梦构成的”
stuff that dreams are made on

 

这是来自于《暴风雨》中的一句台词,朱生豪先生翻译的版本是“我们都是做梦的人”,400年前莎士比亚的梦想,加拿大4D艺术团体已以全息的方式转换到了数字化的舞台之上。

 


▲《美女与野兽》

 


▲太阳马戏《阿凡达-第一次飞翔》

 

 

▲Lemieux.pilon 4d ArtCISD

 

1983年成立于蒙特利尔的勒密·皮顿四维艺术团(Lemieux.pilon 4d Art)由表演艺术家米歇尔.勒密和录像艺术家维克多.皮顿组成,两人在2015年执导太阳马戏《阿凡达-第一次飞翔》,成就了一场超大尺寸的现实梦境。在太阳马戏的介绍中,两位艺术家以跨越融合戏剧、电影、诗歌、舞蹈、装置、视觉艺术、音乐等艺术门类营造了全新的剧场世界。他们把剧场转换成了魔术场,虚实难辨的影像,复合媒体投影,配合动作跟踪系统,精致的动画影像改编了表演者的空间,诗意和幻觉叠加出更深的梦境。无论是莎士比亚的作品《暴风雨》(The Tempest),还是以动画大师为灵感的《诺曼》(Norman),将流行文本进行影像梦魇解读的《美女与野兽》(La Belle et la Bête),大多数以投影中演员,数字化的对手戏,影像的表演和真人的表演,现实与梦境的对话。独创的视觉环境系统,以全息的投影方式,在舞台上立体呈现动画,数码粒子的阵列,真人大小的3D影像,夸张的头像,舞者穿过自己的影像,全息的“演员”爬上真实演员的身体,和自己的影像角力,动画的符号随着舞者的动作起伏......其中向动画大师致敬之作“诺曼”,让舞者在立体空间中跟随诺曼•麦克莱伦的动画音乐和影像起舞。编舞完全根据诺曼•麦克莱伦的动画片动作来设计,影像成为了编舞的灵感和主导动机,影响了其调度和动作风格,身体动作和影像动作在不同时空中成为了统一的叙事。预制的影像,围绕,附着,笼罩舞者,舞蹈因为影像的跟随,唤醒了身体的记忆,复活了诺曼动画的精神。

 

全息投影以“消失的屏幕”,打破电影、剧场的界限,模糊了真人演员和虚拟演员(录制真人而非动画制作的演员),两位创作者曾这样介绍“虚拟现实探索”版本的《暴风雨》:舞台的双重宇宙图解了现实和幻想之间的移动边界。真实的演员扮演着岛上的居民,他们的生活却被虚拟的影像角色所搅乱,演员被投射在舞台上,没有使用任何可见的屏幕!”

 

剧场和电影,新媒体技术叠加出的空间,形成了解不开的“梦”。布满危险,不确定性,更多是怪诞和梦魇,梦,成为两位作者的创作观念的原点,虚拟影像完成了重身,分身,灵魂与真身的对话,建立了抽丝剥茧的空间谜团,令观者沉浸到梦境之中。


不评论人与机器之间关系的好与坏,我们只是在舞台上试图去理解这种变化,以及如何影响人的行为环境。
——三驾车农场

 

Isadora 、Midi dancer在互动表演领域颇有影响的软件,来源于作曲家和编舞家对于艺术经验拓展的需求,他们致力于“在人类和新科技之间日益复杂、盘根错节的关联中不断提出问题”。

 

纽约的“三驾车农场”( Company TroikaRanch)被“纽约时代”称为当代舞蹈互动表演的先驱,“Troika”暗示舞蹈,剧场,媒体的三位一体,“Ranch”则比喻相互关联的互动空间。作曲家马克•肯尼罗(Mark Coniglio)和编舞家道恩•斯塔皮罗(Dawn Stoppiello)自创团以来在高科技的奇门遁甲中孜孜不倦,开发了在舞蹈多媒体业内推崇的实时影像、音乐、灯光互动操控特效软件“伊莎多拉”(Isadora),动作感应设备系统“迷笛舞者”(Mididancer),并做起了舞蹈软件和硬件的买卖。舞团以技术和表演并重,探索人的行为在社会进程中的变异。科技迅猛的发展,昔日的高科技变成了今天的低科技,不变的是艺术家对于技术带来可能性的探索。就像德国新媒体艺术策展人维尔特斯所言,“新媒体艺术不是关于科技,而是关于内容。科技似乎给人们带来很多期望,让你相信很多变化会发生,但真正会带来改变的,只有内容。”

 

在“记忆的未来” (Future of Memory,2003)中,舞者面对摄像机动作言语,摄像机采集的影像实时的反应到投影中,然后不断的重复采集的片断,定格,消解,仿佛电脑智能化了,能够思考,不断学习人的音容,储存人的记忆,机器的人性和人的机器化成为有趣而又惊悚的一幕。伊莎多拉和Eyeweb软件的配合使用,《16进化》发展了影像和人之间的互动力量。投影根据舞者的动作做出万花筒式的变化,舞者可以用动作来推拉,收放,“照亮“自己的表演空间,改变和释放不同的声响,乐曲,人舞动出了一片风景,正如“乡村周刊”的评论,“整个城市声音隐藏于空气之中,是人类的动作让他们有形,有生命。”

 

“循环驱动”(Loop driver,2009)本身就是一个不断互动,进行时态的作品。舞团把一个个即兴的舞句,用电脑重复循环播放,然后来选取剧场表演中循环动机,从舞蹈录像“布鲁克林”高压能量的令人窒息的循环动作,舞蹈只是一个短句,却被分割成无数的循环碎片,到“脱衣循环”的每秒动作的循环,到“循环驱动”现场投影和舞者动作循环的对话,循环动作的堆积不断催化某种暴力,每个人的积习,陷阱般的生活范围,行走路线,强迫习惯,如同电脑程序般的精确,周而复始,动作影像以及科技的力量以预言的语气反省机器技术强权的暴力和人心内在的暴力倾向。

 

我设计的软件其实没有做过什么有用的事情,最好的解释,也许这可以作为审美的陈述吧。
——弗里德• 韦斯

 


▲弗里德•韦斯

 

这种无用之用的宣言是技术本身的进化期待,也是向舞台艺术创作者,无论是导演还是编舞的合作期许。“技术不被开发,就失去了本身的意义”。

 

德国软件工程师弗里德•韦斯(Frieder Weiss)和澳大利亚的当代舞团“分割运动”(Chunky move)跨界合作,让舞团成为了澳洲舞界的先锋。2013年,弗里德为音乐剧《金刚》设计了视频和实时互动部分,“金刚”运动实时跟随的数字轨迹,造就了互动舞台的奇观,让这个巨大的生物获得生命的能量。作为自由工作的电脑工程师,长期专注于舞蹈、音乐、电脑艺术的“实时”互动。而他设计的Eyecon互动软件则是长期放在网站上,开源共享,其他使用者和设计师来进行开发和创新。

 

澳大利亚舞团总监吉迪恩•欧巴札奈克Gideon Obarzanek和弗里德•韦斯创作了“发光”( Glow,2006), 单纯的独舞和动作感应软件交织互动,演化成“长达27分钟舞者与科技的双人舞”。创作者在两者关系的探索中,让舞者创造出一种“生物技术的科幻片”感觉,“光”仿佛有了生命,舞者的动作决定了光区的大小,形状,方位。 “发光”以数码梦境中不确定性涂写行走,描绘了原始的恐惧、孤独和内心欲望的斗争。“发光”是人体和机器之间的图形博弈,舞者在地面舞过之处出现无数的线条,影子,光线,人在座标之上移动漂移,人体之外是无尽虚空。投影机安排在剧场顶部,摄像机,动作跟踪系统,事先预制的图形,全黑的演出环境,一切依靠舞者的动作影响光,影像的起落,明暗,消长......作品使用了红外线摄像机和带有Kalypso 软件的PC电脑,弗里德为剧场应用专门设计开发了这个软件,也是系列作品“可感知身体”软件开发的延续,以不同计算方式来跟踪表演者的动作。相反对于表演者来说,编导认为“数字化像素环境像是延伸了动作以及内在世界的视觉化,甚至这种环境成为了自我完善、貌似真实的栖息之所。”“致命机械”(Mortal Engine,2008)承接了“发光”的互动系统,配合激光,倾斜舞台的装置,让演出惊心动魄,游荡在数字的黑洞和梦魇的边缘,与舞者相伴的线条和光晕变成了发散的黑色粒子,随着动作开合聚散,尘归尘,土归土,身体仿佛是无数偶然的组合......编舞吉迪恩.欧巴札奈克将数字化和原始状态混杂在一起,把舞者推向了新科技的未知领域。

 

实验伴随着不确定方向和冒险,有评论说,《致命机械》的艺术性远没有技术观念本身有趣,令人昏昏欲睡。但实验探索总会面临经历大多数的失败,然后获得一点点的成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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