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14日,笔者受邀到鼓楼西剧场观看了话剧《福斯塔夫狂想曲》。导演王晓凡围绕着莎剧《亨利四世》与《温莎的风流娘儿们》中的重要角色福斯塔夫,选取经典段落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解构:福斯塔夫一方面在温莎城里追逐声色、反遭戏弄,另一方面带着哈尔王子浪迹草莽、当盗贼、平叛登基……

      小剧场舞台上除了一只巨腿的形象,几乎再无布景。矗立舞台当中的这只臃肿肥胖、锈迹陈旧的巨大钢架人腿,供演员们爬上窜下、上下场、挂东西;舞台上所有出现的道具形象都具有多重功能反复使用,桌子可变桥、可反转拼合成沉重威严的王冠等等。



吕波  / 专访

      笔者对舞台美术家吕波进行了专访,发现他的身上既有后现代主义的很多新潮理论;亦有不少对传统观念的坚持,作风老派——一个浑身透着矛盾冲突的气质独特的艺术家。
      一个后现代主义者,一直提倡打破精英对文化的控制。他的设计风格不是那种善于理性挖掘、对形象钻得很深的类型。他不拘于文字,不追求深厚的理论基础,却怀疑一切。
      他反对舞台上多余形象的堆砌,甚至是只能用一次的布景道具也基本舍弃。作为舞台设计他提倡尽量“少而空”,别“影响”表演;而做完舞台灯光他亦提倡“少变化”。



后现代  / 理论

      就像iphone手机,它不可能代替真正的相机,但是它鼓励了所有人摄影的热情,这才有希望。艺术更是一定要打破精英对它的垄断,让大家都爱上艺术去做艺术,所谓精英才会有更丰富肥沃的土壤,获得更高的起点。


生活  / 哲学

      他是一个七零后,经历过太多社会的动荡变革,让其无所适从,只能怀疑一切,什么都不相信,面对任何事物的第一反应就是找到它反面,世界上唯一的恒常就是无常。这种生活中的哲学观点必然会在创作中自然流露。


设计  / 理念

      他本科是学舞台设计,硕士学的是舞台灯光。然而——
      一个做舞美的,主张尽量不设计布景在舞台上;
      一个做灯光的,又不爱变化——他做的戏灯光变化其实非常少。
      他认为灯光是一种和弦式的东西,演员的表演才是主旋律,而他的主要工作是给他们分段落,配色彩,往一个真正应它该去的方向去发展,所以不需要特别多的变化,不想形成太大的刺激。


自我  / 坚持

      他认为只要有一块平地、一个演员、有个人坐在旁边看就够了,身为舞台美术家不要把自己拔到太高的高度。关键还是在表演上。他是一个特别清高、坚持自我的人。从在中戏上学时,他就有过因为与外国导演意见有出入,立刻绝对放弃合作的经历。



《福斯塔夫狂想曲》
吕波阐

      (下文笔者简称“赵”,吕波简称“吕”)
      赵:这部话剧的设计理念?介绍一下用一个臃肿的骑士靴子做舞台主体形象的出发点?
      吕:其实这是一条腿。
      赵:哦,因为看到靴子上很多细节,例如马刺等等。
      吕:最初跟王小凡导演合作,其实最理想的状态,学灯光之后总是希望台上是空的。在这个戏上我总是强调服装化妆,因为我觉得他们身上如果有细节、存在感强的话,不光是观众看着更有带入感,对于演员也是极大的信念支持。
      我与导演都认为应该找到一个代表福斯塔夫的形象,然后通过导演的处理把这个形象用起来。想到福斯塔夫是怎样一个人呢?其实他根本没有一个原则,年轻的时候认为自己很帅,很风流倜傥,你看他的身体是很强壮的,他心中还有一个年轻人在的。而且他一直是被自己的欲望推动的,而不是像有些角色例如浮士德,精神的力量非常大。他的生活一直是被自己欲望驱动的,所以他一直是跟着自己的腿在生活,走到哪算哪。



      赵:或者说他是跟着下半身的生理欲望在生活。
      吕:对。
      赵:这个剧本仿佛是把福斯塔夫的前半生和后半生融合在一起?
      吕:导演王小凡经常从政治经济的角度去解读莎剧,而不是文学角度。文学角度很多人都能做到,导演更关注时代的政治经济的背景。后来就关注到一个“用脚投票”的概念。(编者注:所谓用脚投票表达的是人们对某事件、某现象、某局面不高兴了,不满意了,不答应了,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现在通常用来比喻对某事的失望或抵触,从而选择离开或者放弃。 )
      我觉得这个概念很好,如果是用脚投票,他对人生、对荣誉、对一切该有的尊严都抛弃了,他看得挺透的。但如果人看到这一步,往往是挺令人不齿的。腿带着他生活、以及“用脚投票”放弃一切的概念。
      赵:看到最后舞台上可移动的桌子,翻过来组合成一个王冠的形象,一个权力的象征。
      吕:最初是受到一本书的影响,一张照片是欧洲的一个道具间,有网子上面挂着各种道具,需要哪个就把它降下来用,后来延续网格的感觉设计了舞台上主体“脚”的结构后,又出于空间上的协调感,感觉上面应该悬着一个王冠。
舞台上不应该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如果一个道具不是几次三番的需要使用的话,不应该出现在舞台上。王冠我一开始有一个圆桌的想法,但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用。
      赵:这个王冠悬着空中,原以为会有中空变化、降落、罩住亨利五世、或者演员可以站上去等等处理。
      吕:对这些想法很好。但是我一直觉得舞台上不要有多余的东西。后来一直在为这张当王冠的圆桌想辙。看着就别扭,觉得为什么有一个一直没用的东西在舞台上。后来就跟舞美工场商量了一下,用“最难”的方式,把二张桌子来回拼着用,可以做桥,做各种东西。你刚才说的空的感觉肯定更好,但有些东西肯定要舍弃。


从吕波的设计草图上,我们可以看到其最初理想中的设计理念。


      吕:我们把一出本来是王宫广场的戏改到了酒馆里,让演员们去拼桌子,就是在酒馆这种平时最下贱的场所里福斯塔夫和哈儿王子拼桌子饮酒作乐的一个东西,最后变换成了王冠。把王冠升起来吊儿郎当的挂在那,其实也不完全是代表了至高的王权,而是代表了福斯塔夫一直蔑视的一种东西。
      赵:也是升华了一下,也是象征他们关系,一开始只是酒馆的一张桌子,象征之前他们的关系。现在一个变成高高在上的王,一个仍是……
      吕:对,带着他们之前升活的痕迹,带着下等酒馆的生活气息,来把它变化、升华。



王晓凡  / 导演

      在很多的莎剧演出版本里,亨利五世是被神化的,导演王晓凡的解读相较而言,更有人性的趣味。
      我一到英国莎翁故居,就一愣,看到四周的人物是哈姆雷特、福斯塔夫、哈尔王子和麦克白夫人,我特别震惊,原来在英国人民心中,觉得不朽的人物是他们,文化财富是这个。
      我回国后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感动。在80、90年代如果做莎剧,我们对人文主义的向往,我们一定会聊哈姆雷特,人是什么,万物灵长之类的。但恰好在哈姆雷特对面站着给福斯塔夫,把神打翻,当人的欲望无限扩张,对美的欣赏变成好色,对追求公平变成了贪财,当人的欲望无限膨胀,把人文主义的另外一面犬儒的拿出来,等我明白过来以后特别感动,觉得这是英国人民选择的人物,无比喜爱的人物。
      最近几年我越来越想做这部剧了。过去无论社会的精英阶层还是平民阶层,都不由自主的哪怕不懂哈姆雷特也要向哈姆雷特看齐。现在的改变是: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就奔着福斯塔夫走。我们欲望的膨胀,我可以沉沦,荣誉能干嘛,什么都不是。越喜欢越觉得好玩。
      在最后福斯塔夫隆重迎接了哈尔登基称王,却被打人监牢——此时福斯塔夫内心中仍在为为哈尔能够成人而高兴,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拿出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给哈尔。其实是哭着笑着,觉得这个孩子终于长大了,终于能够抛弃自己的成长经历。
      福斯塔夫年轻时未必烂到现在这样被我们嘲笑,他年轻时也应该是比较强悍、也招女人喜欢,不然不会到这个岁数还是认为自己很招女人喜欢。
      因为篇幅所限,否则王晓凡将可以更多衔接点情节的展示。在每段回忆里都有一点生活的话,可能会完全不一样。他在主观上也想试试,能否不需要展示讲述,能让大家看到一个一个段落,用舞台一个一个行动给大家揭示出来,给大家一个开放式的思考。可能把独白选择更强调一些,亨利五世跟他的对话更有意思一些,把一些东西再点一下,可能会更好。
      他对自己的更高要求是,如果这部戏是排出来给英国人看,再加这些东西会不会是画蛇添足。熟知亨利五世和福斯塔夫的故事,可能在拖着王冠往上升的一幕就完全懂了,变一个结构也会马上明白。这是他一直比较纠结的地方。可以看出这次他对于纯粹而正宗莎剧面貌的坚持。



吕波  / 艺术简历



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
现任职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讲师

      舞美设计:
      《黑暗中的女郎》、《黑人中士之死》、《爱情书简》、《蛔虫》、《这儿的黎明静悄悄》、《穆桂英》等。1999年夏美轰炸我大使馆后,与中戏诸君积极创作并演出反战活报剧《导弹,捣蛋!》。

      灯光设计:
      《黑暗中的女郎》、《爱情书简》、《新柜2005》、《罗慕洛斯大帝》、《犀牛》、《钦差》等。

      福斯塔夫  / 背景
      福斯塔夫,这位被称作“白胡子老撒旦”的舞台人物,在四百多年前的英国,几乎与哈姆雷特齐名。在世界各地,只要这个体态臃肿、步履蹒跚的胡闹教师爷一出场,准能使观众嘻哈倒绝、乐不可支。



      也许一个穿着可笑出尽洋相的小丑可以做到让观众不停的发笑,但是究竟是怎样以为小丑能过博得如此之多的观众以至于名存戏剧史呢?
      又是怎样的一个角色一次又一次的被哲学家提及甚至吸引了英国女皇的特别关注呢?
关于福斯塔夫,哈罗德·布鲁姆在《西方正典》一书中,将福斯塔夫说成是巴思夫人“唯一的传人”。他不仅将源头追溯到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和薄伽丘的《十日谈》,而且追溯到《圣经》中的《哥林多前书》。



      有趣的是,据说,当年伊丽莎白女王看完之后非常喜欢《亨利四世》这出剧,尤其对福斯塔夫的形象感兴趣,她传下圣谕,要求莎士比亚在14天内再写一部续集,要表现福斯塔夫是如何谈情说爱的。于是就产生了专门描写福斯塔夫在市民、资产阶级中生活的喜剧《温莎的风流娘儿们》。



      这也是为什么福斯塔夫这一角色成功的在仅仅存世37部的莎剧中出场了3次的原因。值得一提的是在《亨利四世》中还诞生了一种“福斯塔夫式背景”。
      恩格斯在1958年5月18日致拉萨尔的一封信中说:“我认为,我们不应该为了观念的东西而忘掉现实主义的东西,为了席勒而忘掉莎士不比亚,根据我对戏剧的这种看法,介绍那时的五光十色的平民社会,会提供完全不同的材料使剧本生动起来,会给在前台表演的贵族的国民运动提供一幅十分宝贵的背景。”
      普希金也曾对福斯塔夫做过一个绝妙的概括,他说:“福斯塔夫性格的主要特征是好色淫荡,大概从青年时代起,以粗暴低级的方式向女人献殷勤就是他平生第一关心的事情。……他痴肥而衰老了,贪食和饮酒显然占了爱神的上风。”



      如今,这位被国内剧坛遗忘的经典角色终于决定走上国内的舞台进行只属于他的首秀了。
这是一部只属于福斯塔夫的戏剧,在这里他不再是王室中的小丑;不再是战场上的逃兵;甚至不再是莎士比亚笔下的棋子;他只是他,那个肥头大耳却内心充盈的福斯塔夫。
      《福斯塔夫狂想曲》 他在舞台上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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