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随着世界艺术理念的发展变化和当代观众诉求的转变，舞台美术设计已更替为“表演设计与空间设计”的观念。舞美设计师通过戏剧视觉空间的全盘规划设计，从始至终的参与演出剧目的创意、制作，甚至影响演出的内容和形式，进而在整个演出产业链中取得更大的话语权。
 
◆戏剧可以在任何地点发生；
◆ 舞台美术设计家是作为演出空间的设计者而存在；
◆ 虚拟技术的介入越来越多地影响到戏剧创作的形式和内容。

上述这些舞美现象的出现，说明当代舞台美术原有方式和概念的界限在向外延展，这即是舞台美术发展的最新趋势。

2015年的中国先锋实验戏剧在舞美空间进行了多角度、多层次的探索尝试，比较突出的特征有：特殊场地演出、浸入式多线性观演关系、与多种艺术形式的跨界融合等。在这些琳琅纷杂的摸索过程中，最为被主流评论所诟病的，莫过于文本内容的缺失，故弄玄虚的哗众取宠，甚至是造成观剧不适感等等。但我们应当对这些非主流的探索多加包容和支持，因为这正是后现代语境下的难以定义的戏剧面貌，虽未见成熟，却是戏剧艺术多样化的有益补充，为戏剧样式的发展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这个层面的意义是十分深远的。

中国原创剧目

2015年的中国原创剧目质量上可以说是参差不齐，身负“国家”名号的剧院往往在原创剧目中会面对较多限制，制作精良而风格求稳；而部分束缚较少的民间投资的实验性演出从形式到内容上更加肆意挥洒，对某些国际流行的舞美新观念做了多元尝试。下面就不同的题材简略概述一下比较有影响力、令人印象深刻的舞台视觉呈现。

（一）主旋律题材

△《司马迁》剧照

△《牌坊》剧照

主流舞台演出中的主旋律题材的中国原创戏剧，往往是具备国家级创作能力和人才资源，其舞美的形式大多成熟稳妥，鲜有颠覆解构式的样貌面世。2015年北京人艺的新创剧目如《食堂》、《司马迁》、《故园》、《牌坊》等，舞美观念陈旧而缺乏激情，难越“人艺传统”的雷池。国家大剧院的歌剧舞剧，其舞美风格始终坚持写实主义的宏大制作，不断重复传统的而少有突破。
 
令人印象深刻的舞美场景


△王晓鹰导演、刘科栋担任舞台设计的歌剧《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基于俄罗斯油画的感受，营造出一片伟大的俄罗斯森林的意象。由二侧通天的镜片墙面遮挡的三面墙匣式结构，平整的镜面映射主体的白桦林，营造出无尽延伸的森林幻觉。镜墙仿若是潘多拉的魔盒，开合出写实手法装饰的景片，打破了神秘的森林幻象，象征五位女兵对各自美好生活的回忆。下半场的战争场面，整个舞台的地面可以或整体、或局部的升降，象征着战争对这片俄罗斯大地的撕裂。整片大地前后缓缓的升降起伏，像是正在呼吸的有机体。同时又使视觉上具有多种节奏层次，满足繁复的人物调度及场景变化。

△李六乙根据经典电影改编、导演并操刀舞台设计的话剧《小城之春》，对一座书墙令人惊艳的运用，通过“文化感的围墙”，既有功能性提示主人公知识分子身份的作用，也抽象地表达了人物情感。书本舞台表达充满中国式的写意，克制、留白，被压抑而又呼之欲出的无限可能，一切恰到好处的诗意盎然。李六乙深谙中国戏曲中少即是多，简即是繁的美学，以极简的风格诉说最多的讯息。


△王亚彬导演、主演的舞剧《青衣》特邀了国际舞美团队,舞美设计迈特·迪力、灯光设计威立·西塞、服装设计中野希美江，共同打造了简洁而凌厉的舞台视觉。随着演员肢体的蜿蜒流溢，随着音效的浸人心魄，台上的人与景有机的呼吸，融为一体，身外再无杂物。

△2015年最有影响力的晚会舞美，当属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由孙天卫设计的《胜利与和平——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文艺晚会》，从内容到形式都在力求创新。晚会在舞美设计理念上，追求史诗般的历史画面、再现当年的动人情景，首次运用全息式投影技术，将人民大会堂天幕和环幕营造出黄河、太行山、人民英雄纪念碑等壮丽场景，精选的纪实和影视视频资料，与舞台表演密切配合，交相呼应，不断烘托晚会高潮。

（二）经典剧目复排
至于占据相当大演出比例的经典剧作复排，几乎大多都是原封不动的原景呈现，这是对在特定历史背景下的特定价值的致敬，但缺乏推动当下中国舞美的动力和养料，在此不再详细论述。
 
（三）实验戏剧
我们正处于一个视觉的时代：诉诸听力的文学语言，越来越被图像所取代；一出出去文学、去情节、非线性的后戏剧戏剧面世。当代戏剧空间的领域非常广阔，有表演性绘画、表演性装置、多媒体剧场，还有戏剧、现代舞等。表演艺术与视觉艺术、演出与展览的跨界、融合，在近十几年这种趋势使表演越来越多走出镜框式的舞台、单面的剧场，走向更多样的表演场所。
 
特殊场地演出

下文会展开叙述的丰江舟导演的《热醒》、窦辉导演的《奥德赛》，以及“聚裂 ReActor”系列演出等皆是试图与环境互动的作品。从形式层面做出了多样化尝试，其表达虽也有可再商榷之处，但艺术家们“自我”的表达呈现了他们独特的思考。

我们还看到有这样的现象出现：多家美术馆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表演艺术，似已形成业界新趋势。2015年上海有三家美术馆也都相继策划推出了系列展演，以顺应时下的跨界趋势。
 
1.上海明当代美术馆

△去年9月举办的《实验剧场30年》大展，吸引了国内艺术界的瞩目；其后与中国国家大剧院、英国伦敦艺术大学合作的“为表演而设计——欧洲当代舞台美术设计展”跨年展出（上图三张），将持续至1月10日；紧接其后的是来自日本的实验音乐表演团体明和电机带来的个展《超常识机械》，即将在本月下旬开幕。除了两个展览，McaM还相继邀请牟森、张献、李建军、侯莹、王翀、姚尚德、曹曦等剧场艺术家举办了展演、工作坊和讲座活动。

由原上海造纸机械厂的工作车间改造而成，由艺术家邱志杰担任馆长，去年试运营之初就独辟蹊径地将空间功能定位为“集中推动以视觉表演为基础的当代艺术活动”，让表演走向更多样的剧场。2015年9月举办了声势浩大的《实验剧场30年》大展，吸引了国内艺术界的瞩目，并且相继邀请一系列当代剧场艺术家举办了展演、工作坊和讲座活动。
 
2.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首届“聚裂”的四个节目，文慧的新作《红》是围绕样板戏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展开的记录剧场作品，探讨曾经的政治化文化符号于当下的复制和消费

为“没有票房、但有价值的作品”提供舞台，策划了实验性表演品牌“聚裂”（ReActor），其中一个节目是上海本土实验艺术团体“组合嬲”的《天堂向下》，运用大面积的反光/透光材料分割剧场，设置一个视觉与反视觉的空间，阻挡以“亲密关系”为主题的演出内容，制造观者的焦虑与反思。

△《天堂向下》剧照
 
3.上海外滩美术馆

认为“表演是展览和公众沟通的桥梁”，围绕2015 HUGO BOSS亚洲新锐艺术家大奖为主题，从当代剧场的角度出发，策划了“身在亚洲”系列活动。
 

△活动中的三台表演分别邀请到纸老虎与日本的Contact Gonzo，上海本地的实验舞蹈家小珂与子涵，以及来自中韩两地的艺术家戴陈连和Geumhyung Jeong。表演在美术馆的展厅内进行，现场没有观众席与舞台之隔，观众分散围坐在表演者周围，表演穿插在观众之间，演出效果也与一般的剧场有所区别。

如果只有展览，观众很难进入展览的语境，展览就很难真正进入公众生活，这些活动是展览和公众沟通的桥梁。选择实验类表演艺术作品进入美术馆。“一个戏剧或舞蹈的演出搬到美术馆这个特定空间里，跟在正常的剧场应有所不同。美术馆的空间是特定的，灯光、音响设备也很有限，与专业剧场无法比拟。所以在美术馆空间创作无疑更具挑战性，除了考虑整个建筑空间外，还要改变创作的观念。艺术家的改变也导致了更多可能性的发生。
 
还有例如低调的默剧团体“拿大顶剧社”，2015年在酒吧行默剧演出，生动的表演、游刃有余的互动，轻松胜任集高难度喜剧、默剧、互动于一体的演出。虽然知名度不高、观众不算多，但其坚守默剧的执着、精湛的演技令人印象深刻。
 
跨媒体演出

2015年还有相当数量的艺术家，在传统戏剧与其他艺术形式跨界交融的领域里进行试验性创作，带来很多新作品：

在《平行宇宙爱情演绎法》中，一直在探索舞台即时影像的导演王翀再次将他的摄像机搬上了舞台。12架固定机位摄像机表盘数字一般围成一圈朝向圆心，第13架固定机位摄像机则在圆心聚焦一只困于转笼的小白鼠。每一桥段演员都会选择圆周上的一架摄影机，面对其进行表演；演员所有的表演是为了摄影机而存在的，而不是为了观众直接观看。是演给摄影机，观众通过视频系统投射到7米宽4米高的屏幕来观看。↓↓↓

↑↑↑这种导演处理带来了各有利弊的结局：12架摄影机直接划分了时空，舞台假定性与电影蒙太奇合二为一。但最后看来演员只来得及更多顾及镜头表演，无暇再多做舞台表演；观众因而大部分时间在凝视屏幕，那么本剧的戏剧属性在何便值得追问。这种解构的创新手法仍需继续深入发展琢磨。


△《飞向天空的人》

↑↑↑李建军导演的《飞向天空的人》延续了近年将当代艺术元素带入戏剧领域的创作探索，被称之为“PPT戏剧”。不过仅从其乌镇戏剧节版来看，眼前一亮的形式创意随着演出时长的推进，并未得到严谨扎实的新意变化递补支撑，观演兴奋也便随之逐渐下落——这是需要克服的难点。

△“为什么叫《热醒》？其实我觉得更像睡不着觉，大家来狂欢一下就完了。”丰江舟还说，要留一些悬念给观众，才有即兴的效果。

↑↑↑丰江舟、张琳导演的《热醒》是一场没有剧本、没有故事情节、更注重表达其态度的演出。随心所欲的即兴狂欢，给观众留有悬念，完全区别于传统舞台剧的表现方式，让这部戏充满了争议。

△中国当代青年视觉艺术家窦辉从戏剧艺术的源起——古希腊戏剧中汲取灵感，将希腊史诗《奥德赛》以全新的当代装置美学质感进行创作，希腊悲剧的仪式感将在当代装置艺术作品中绽放。

↑↑↑窦辉导演的《奥德赛》将希腊史诗以全新的当代装置美学质感进行创作，打破语言与身体的疆界，将观众带入奥德修斯的故事天地。


△《马克白》

↑↑↑台南人剧团演出的由吕柏伸导演执导的莎士比亚名剧《马克白》，该剧极富实验创新精神，稻谷、面具、高跷、影像等视觉元素与令人不安的声音元素共同塑造了莎翁笔下的经典人物形象“马克白”。有形的疯狂与无形的恐怖弥漫在剧场之中，时时牵动着观众的脉搏。


△《湿了翅膀的河》

↑↑↑孙加波导演的《湿了翅膀的河》是一部是肢体木偶剧，木偶、音乐、装置艺术的融合将文本的魅力发挥到极致。


△点开《——这里是分割线——》的网页，各种符号和图片一拥而上堆砌在一起，“非主流”、“火星文”、游戏界面、单机游戏配乐般的歌曲充斥在这个网站上，有一种打开了某个潘多拉魔盒，妖魔鬼怪喷薄而出的震惊感。透过点击，超文本戏剧（Hybertext Theatre)所属的赛博戏剧（Cyber Theatre）不同于实体剧场的一种观剧体验被呈现了出来。

↑↑↑孙晓星创作的《——这里是分隔线——》抛出“赛博戏剧”概念，将他制作的一个网站称为“戏剧”，与其说是一种创作实践，不如说是一次理念宣言。

△《拥抱麦克白》

↑↑↑二丁一笑戏剧男团的《拥抱麦克白》在舞台表现形式上，导演利用视频手段，设计了一处交错空间，演员在露台上进行表演，观众在剧场里看到的视频，是他们三个在露台上正在上演的直播。他们把剧场空间扩宽到了现实空间，坐在剧场等待麦克白的观众，可以从演员的耳麦中，感受到北京初秋夜晚的风，和东直门外大街上的喧嚣。这种视觉与空间上的混淆，打破了戏剧与观众，戏剧与现实之间的隔阂，在“观”与“演”的空间里，打开了另外一条通道。
 
浸入式戏剧空间

△《死水边的美人鱼》观众如进入迷宫一般的蜂巢剧场空间，以超乎想象的方式触摸戏剧。

△你可能独自和演员对视，也可能帮助演员完成剧情，“比近更近”

↑↑↑孟京辉导演的《死水边的美人鱼》，观众可以随意走动，可以浸没式的特殊视角零距离接近演员，身临其境的体验无法预知的剧情。多线程叙事打造戏剧迷宫，力图将观众也变成戏剧的一部分。演出的实质内核仍是“孟氏戏剧”，最大舞美价值应该还是填补国内此类演出空白。

△《消失的新郎》现场效果图

↑↑↑在《消失的新郎》中，观众必须带着面具，在移动的剧院里找寻婚礼上新郎消失的线索，跟随不同的角色及故事线去破解这桩扑朔迷离的案情。观众的运动量非常大，因为有多个不同场景，每个场景循环播放同样的主题，需要分别前往现场的多个地方，然后或坐或立，跟着演员前往不同的地点去完成一些特别的任务。这样你才能完整知悉婚礼上发生的全部事情。

小结

与国外类似戏剧比起来，2015年国内的实验戏剧种种尝试在很多地方都存在不完美的瑕疵，仍有一定差距。有的创作者把跨界本身视为成功要素，为了跨界而跨界。但是在中国戏剧界，还是需要更多这样的话剧，需要更多这样的导演和舞美，需要更多更大胆的尝试能将观众体验和戏剧的进展互动结合，能将国际流行舞美观念引入中国戏剧，能将年青人新鲜大胆的趣味和先锋的戏剧结合，能够逢场不必“坐”戏。

文章节选自呈交文化部艺术司的《中国舞美2015发展现状》分析报告。因笔者眼界所限，文中例举论述难免挂一漏万。错漏之处，期待师友同行们批评指正，进行良性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