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7日,“2019北京国际设计周台湖舞美国际论坛暨CISD第六届国际舞美大师论坛”在国家大剧院开幕。论坛以“表演设计的完整性与突破口”为主题,特邀意大利舞美大师亚历山德罗·卡梅拉(Alessandro Camera)与中国舞美同仁一起分享他的创作实践和教学经验。来自国内外的戏剧舞美同行们跨越不同的文化和学术背景,合力打造了一场舞美创作观念的脑力风暴。
本次论坛由中国舞台美术学会副会长、国家大剧院舞美总监高广健担任学术主持。
在国家大剧院制作的歌剧《玫瑰骑士》、《梦游女》中担任舞美设计
卡梅拉与导演加布里埃尔·拉维阿的合作颇为频繁,其中包括:在博洛尼亚市立歌剧院演出的理查·施特劳斯歌剧《莎乐美》、由帕尔马皇家歌剧院与毕尔巴鄂歌剧爱好者协会联合制作演出的威尔第歌剧《圣女贞德》、在东京三得利音乐厅演出的莫扎特歌剧《费加罗的婚礼》《唐璜》《女人心》、在那不勒斯圣卡罗剧院演出的威尔第歌剧《强盗》、在旧金山歌剧院演出的莫扎特歌剧《唐璜》。
卡梅拉近期设计的歌剧作品包括:在卡塞塔皇宫演出的《纳布科》(斯蒂法诺·特雷斯比迪执导),在中国国家大剧院演出的《玫瑰骑士》(吉尔伯特·德弗洛执导),在雅典中央音乐厅演出的贝里尼歌剧《凯普莱特与蒙泰古》(阿诺德·伯纳德执导)、威尔第歌剧《西西里晚祷》和古诺歌剧《浮士德》(雷纳托·赞内拉执导)、在巴勒莫马西莫剧院演出的威尔第歌剧《阿依达》《弄臣》(亨宁·布罗克豪斯执导)、在威尼斯凤凰歌剧院演出的威尔第歌剧《强盗》。
所获奖项包括:2004年“剧院面具奖”最佳服装设计提名(获奖作品《骗子》);2007年“加斯曼奖”最佳舞美设计(获奖作品《罪与罚》);2008年“剧院面具奖”最佳舞美设计提名(获奖作品《麦克白》);2012年“剧院面具奖”最佳舞美设计(获奖作品《一切都很好》)。
今天感觉最美好的事情,是从大家上午的发言中听到我能够完全有同感的认知和感受,能够知道在世界另一边的同行,也在分享同样的理念和想法,我觉得非常亲近和开心。
这次论坛主题是《表演设计的完整性和突破口》,这是一个内涵非常广泛的主题。大家提到了视觉戏剧主题,主要研究方向在于戏剧性和空间之间的关系,戏剧性对于舞台探索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元素。
我想这个主题可不可以换个词阐述一下——《舞美设计完整性的发展和进化》。我理解的主题是舞台布景的身份和发展。随着时间的发展变化,不管是看演出的观众还是做演出设计的舞美家,观念都是在不断变化的,但其中有一点不变的地方,就是在于戏剧性。我所理解的完整性,在表演中是戏剧表现上的完整性呈现。
作为艺术家对于这个概念的感知是非常个人化的。我不可避免要考虑到舞台布景设计和科技之间的关系。得到两者之间的平衡是非常困难的,需要戏剧性阐述和科技实现的平衡。最重要是不能让科技的方面完全盖过艺术的方面,否则就会变得不完整。
我的艺术立场开始于我处理戏剧性和空间性之间的关系。我最近的作品里面戏剧性包含了新的含义,因为需要呼应时代的需求,或者对于社会需求的改变而做出相应调整。与大家分享我在从业生涯当中处理戏剧性和空间关系时都经历了哪些发展和演进。
我有四个对空间处理的主要方向:
1、舞台盒子
2、布景边缘线
3、上方与下方的想象空间
4、材料的运用
除了空间之外还要提到另外一个元素——对于舞台布景材料的使用是非常重要的。
对于舞台盒子的研究源自我对舞台作为封闭空间场所的观察得来。如果把舞台看成一个三边封闭一边敞开的空间,从正面看只有一个纵向上的出口。通过这种方式看舞台盒子,从舞台左边或右边进行视觉出口处理其实更简单,更容易被理解。当我坐在观众席时,我察觉到要让观众更好运用自己想象空间,在左边打开一个视觉出口比在右边效果更好。
《黑桃皇后》
我所提到通过观众视觉去观察舞台如何设计运用,也是受到了前人非常伟大的艺术家米开朗基罗的启发。非常有趣的是这样一个大师的经验能够给我作为舞美设计一些启发。当米开朗基罗对于罗马坎普多米奥(音)广场台阶设计的时候,他创造了一个观众视角空间,通过这样的一种秘密方式告诉观众一些存在于他们头脑中抽象的东西,要让观众在一边爬楼梯的过程中,一边通过自己想象结合他的设计达到一个完整舞台呈现的效果,这少不了观众的参与。这启发我将观众的想象作为舞台设计的一部分,进而达到完整的效果。当代舞美设计的一大责任就是把观众囊括进来。
我为歌剧《黑桃皇后》和歌剧《浮士德》所做的舞台设计,都是通过舞台盒子的理念形成的。在舞台动作中左边或者右边的开口都是伴随着戏剧、舞台上的调度来进行的。
反复提到舞台盒子,我要创造的是一个非常压抑灰暗的空间,封闭盒子里面充满了白色瓷砖装饰,压抑到没有什么出口,突出主人公盖尔曼走向绝望的心路历程。通过左边或右边的空间进行移动,地板上的变化会令人想象生物从地下出来。主人公死的时候,整个舞台盒子恢复到非常平静和沉重的状态。
《黑桃皇后》
《黑桃皇后》中主人公主要的冲突是源于内心的纠结和现实中所爱的女人所产生的,这个例子我们看到是横向的移动。而我做的《浮士德》舞美设计是用纵向空间的移动来发展,冲突不在于主人公自身,而在于他心中哲学和神性的冲突,所以空间打开的方式是纵向、向上的。最后主人公是处在一片虚无当中,之前的盒子完全消失了。所以空间在叙事、戏剧性阐述的方面非常重要,伴随观众跟随进行视觉去理解戏剧。
《浮士德》
在盒子里没有透视中无限延伸的视觉出口,要超越的是被实际场景圈起来的空间,我要越过空间看它的外面是什么?我去掉了惯用的视觉元素,去探索外围空间的延展性。也就是对于透视的抛弃,对它的一个否定。
我要发展一条横向的直线,它是唯一的方向,为什么要使用这样从右向左的一条线,而不是使用透视?其实是为了让观众更好接收到这条线上反馈回来的东西,让它超越舞台上有限的空间。
因为我的演出不会直指舞台口,而让它一直延伸到舞台的最前端,曾经给剧院造成一些麻烦。常有人说技术上不可以,前面是幕布,后面是假台口,再后面有一层灯光架子。我的回答就是前方是有观众的,我要把观众吸引进来,这样一条连续的线的意义是把舞台上的布景扩起来呈现给观众,让他们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玫瑰骑士》
这种布景的运用是伴随戏剧性的需要,用我曾经在大剧院制作过的歌剧《玫瑰骑士》为例。《玫瑰骑士》不同于其他歌剧,它不是传统的美声歌剧,也不是法国式大歌剧,而就像一个戏剧一样,词的意义有时候高于音乐性,所以我一定要让演出和观众有一个非常紧密的连接,观众一定要成为台上发生爱情故事的一部分。
第一个场景的设计是非常集中的,是一个半圆形。观众是在圆的另一半,是圆的一部分。对舞台进行自然化而非去自然化的戏剧空间处理时,可以把舞台空间再展开。最后一个场景整个非常矮,被压缩成一条长长的矮线。观众处于非常狭窄的空间内,与主人公一起跟随整个剧情发展。
《玛塔哈丽》
舞剧《玛塔哈丽》是我去年在首尔国家巴黎舞剧院做的一个作品。在这个封闭的半圆形结构中,演员需要从外界进入到半圆形空间中,然后使用投影技术加入科技的元素,在半圆形的墙面投出一些历史文件。现在有很多演出大量使用投影,但投影的使用要在有戏剧需要的时候,根据叙事需要去使用的,否则就只是在看视频而已。
虽然看起来墙壁像是黑色的,其实是灰色中加入了银粉,我想实现黑白摄影的效果,让大家联想上个世纪初刚刚出现这个技术时洗印的照片。这样使视频的颜色发生变化成为负片效果。
当剧情需要出现非自然或是想象关系时,我的解决方式是运用地板之下的空间和舞台之上的空间。相比观众视线集中在盒子内的空间,通过上面或下面的空间来创造一种非自然的感觉,表现的故事不是真实发生的一个故事。
通过移动下方的非自然空间把人物带到舞台上来,表达从地下、非自然力量中出生的人。而表达非常美好神圣的元素,会让它从天而降。二种非自然空间永远处于不停的交换和移动中。
《罪与罚》
话剧《罪与罚》表达的是主人公自身的冲突和他想像世界中的冲突,舞美设计的唯一元素就是模仿一个倒着的脑子的元素。从上方的想像空间会有视觉元素进入到观众视野范围之内,创造不同的场景。
从刚刚展示的效果图或剧照中可以看出这三条经验,我所要创造的戏剧空间感,是从整个设计的内部深处出发,让所有非实体的东西,把音乐或是台词变成实体化。
除此之外我想分享的第四点非常重要,对材料的运用会对观众理解戏剧有非常大的影响,有时材料的单独使用已在向观众讲述戏剧的精髓或灵魂。我曾完全抛弃具体的结构设计,单纯使用一种材料所能够展现出来的戏剧性来讲述一个故事。
比如歌剧《西西里晚祷》讲述一个作为父亲的人,对自己父亲身份的认知感。我选择红色,并不需要任何其它的东西,整个的一个半圆弧形空间充满了颜色。我会把主人公包容在这个象征女性子宫的容器里面,他本人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整个故事都是在子宫环境中发生。
《图兰朵》
我在锡拉库萨的希腊剧院做的《爱勒特拉》,要表现宫殿所具有的权力神秘性和脆弱性,只用生锈的铁作为元素,没有使用任何其他材料建造这个宫殿。而在莎剧《麦克白》中我在地板上只使用了土壤来表现故事发生的场地,所有一切都是从大地母亲中发生的,代表非自然角色的女巫会从地下升起来。
《爱勒特拉》
《麦克白》
当下提出的生态可持续发展是当代社会的需求,我要用这种可持续发展的眼光进行建筑设计,产生了新的戏剧性,并在论坛主题所谈到的完整性方面进行了深入发展。我为2020年迪拜世博会的意大利展馆进行设计。在视觉体验中整个历程是从上方开始的,比如说以前很多伟大的游记作家先到一个地方的时候,选择钟楼鼓楼等最高点,从上往下看周围一切。
这个空间里面只存在纯天然的元素。穹顶一样的建筑墙体是由天然的石头堆砌构建的,这样一个屋顶会有鸟、风和生态系统等其他元素,把他们升级带到这个顶上来,形成天然绿色的植被。建筑物周围充满了水,还有水中生态系统的海藻的使用,都是自然力量的体现。在这个基础上,大家会进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文艺复兴式类似书房的空间,在这个新的空间里还要对于社会意义的戏剧性阐述,全部都是木质材料,木材的来源非常不同寻常,是意大利一次自然灾害中遗留下来的木材。观众能够接收到的信息是在灾难发生后,遗留下来的东西仍然可以变得美好。
2020年迪拜世博会的意大利展馆
从圆形建筑出来会进入主要建筑空间,全部都由台阶构成,周围都是真实的充满生机的小小花园,有花果蔬菜从中生长,这是回忆的空间。这个场景设计中表现的抽象概念是“价值”,人在社会中对于价值的分歧,像台阶的阶级划分,就是这个建筑的灵感来源。在这个展厅建筑设计中使用了不同台阶的方向,空间的展开是横向、纵向或者向深处。
当我们进入到场馆空间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它是一个金色马赛克式的空间,创意的来源是缪斯,给人智慧与启迪。这是一个八边形的空间设计,让人想起重建、重生、重修等象征意义。
2020年迪拜世博会的意大利展馆
天可以用圆形代表,地用方形代表,天和地合在一起的时候给我的灵感就是八边形。观众进入到展厅接近这个八边形,会意识到上和下的纵深感,向下看是地面,向上看是上天,把两个元素通过纵深感联结在一起。中间是一个大家都熟知的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像,其意义代表着自由的英雄,代表着神圣。
当提到表演设计,我不喜欢使用现代或者当代这些词去区分,表演设计的演化,要根据时代的需求去赋予它新的内涵。我想诚实地说一个结论,舞台设计也好、表演设计也好,它曾经讲述、正在讲述、将来也会讲述的是人,人所处的时代。感谢大家!
讲座现场的观众提出很多专业问题,卡梅拉先生和苏菲·江普女士与来自全国各地的朋友进行了深度交流和经验分享。
文字整理:赵妍
摄影:张吉才 邓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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